不远处的胡家新一直往这边看，面露担心，胡滨招招手，“过来，待会你也要背。”
内部置景，还是搭在摄影棚里。
里面给的灯光比较暗，安排好站位，胡滨又叮嘱一遍，说了第二遍的时候，男女主演才上场。
开始是男女主的一段台词，他们游行申诉失败，倍感挫败，此时学生们的精神都很低落沮丧，加上前途未卜，人心也渐渐浮动。
他们是这个时代的青年，不求站在时代的前列，只肯用努力、热血推动浪潮的发生。
而那一抹破开乌云的浪，就快来了。
“就快来了。”身后女声轻柔，含着嘶喊一整个游行后的哑，重复一遍，“就快来了。”
很好，气氛瞬间起来了。
而牢房里，低着头的女学生伸出手，轻柔的抹开衣衫上被拉扯惹出的褶皱。
镜头推进。
她边抬眼，边念出下一句，“暴风雨就快来了……”
她的眸里情绪并不过激，却饱满到让人一眼看出里边的愤怒和坚定，她直视这群任主权沦丧的走狗，声音里柔哑渐成尖刀，“今天的热浪将推往明日、今日的尘土将被留在昨天……”
这气氛和台词给的太舒服，陆非楠也没掉线，下意识就代进去了，直到说完台词一条过了，导演大声喊：“卡，过了。”
导演大喇叭喊，“这条可以，准备补几个镜头，给出疲惫和挫败的反应，各位。”
直到补拍镜头结束，陆非楠才转身去找刚刚那位隐藏在群演中的台词能人，结果看见胡滨和对面说话那人，脸瞬间一黑。
他算是知道谁了。
盛意拿了八百块钱，一整天，比发传单多好几倍，虽然向来不喜怒形于色，但还是很开心，忍不住给陆弯弯发消息，“回来给你带车厘子。”
陆弯弯：带那么贵的干嘛？苹果就行。
盛意回了一个笑的表情包。
胡家新看她点微信，默默的不知道说啥，也拿出手机。
“Andy在西门。”盛意说。
胡家新立刻道：“那我们去找她吧。”
Andy脸上带笑，但行为有点刻意的转着脸，把头发散了，遮了一小半脸。
连胡家新都看出来了。
“你受伤了？”
Andy嘴硬，“摔了下。”
胡家新脸一黑，“又是他们老靠他们？”
老靠一个小武术指，带着几个徒弟有的时候就在影视城接活，碰上了身为女人，但非要抢活的Andy，好几次都趁着对招故意下狠手。
Andy不是第一次受伤了。
盛意皱皱眉，她看向尽头，那里有一家药店。
胡家新脸色黑着，“你们先去吃饭！”说完就要气冲冲走。
Andy忙拽他，劝道：“没事，今天就小伤。”
“小伤？”胡家新恨铁不成钢，直指她右脸，“快打到眼睛了，那个剧组有没有给你赔偿？老靠做第一次还敢做第二次，就是因为你总是放过他，下手一次比一次黑，你还想不想当武替了？”
Andy低下头，眼里涌上晶亮，“我们外地来的，又没什么靠山，惹人家干嘛……”
胡家新撸袖子的手僵住了，他知道Andy说得对，他理论一次又怎么样，Andy想当武替，那是抢人饭碗。
他抿抿唇，“你们先去吃饭，我等会来找你们。”
说完，人就走了。
她们俩在背后看他背影，Andy拦不住，着急说：“别打架，胡家新，你打不过他们。”
胡家新没回头，举起手挥了挥。
买完药擦过，一顿饭吃的忧心忡忡，听完来龙去脉的盛意也心里难言滋味。
Andy想当武替，其实只有一个目标。
她说起来，还很不好意思：我想当女打星，你知道的吧？
她眼睛亮晶晶，说自己小时候跟爷爷学武，还拿过一枚县里的奖章，蹭过村里有DVD机人家的电影，看过好多武打片，梦想就是成为打星。
但没有资源，没有人脉，来到京州，她已经在影视城漂泊两年了，有武替是就去做武替，长长经验，没有就当群演。
Andy特别憧憬的说：“等我武替当久了，我就有资格做武指助理，之后当正式武指，干得好说不定就有拍戏的机会了。”
盛意看着她，眼中无限情绪翻滚，最终只会同她说：“Andy，你一定会成功的。”
Andy一定会成功的。
蒋琮这件事后，盛意很长一段时间在烦躁、抗争、低落、鱼死网破各种各样的情绪中来回交错。
这件事并没有让她失去表演的能力，也没有让她失去表演的信心，可她真的没有戏演，没有舞台，任何都没有，她对着镜子，对着自己录下的种种表情练习，好像沦为自我感动。
时隔三年，即使程遇加表露出让她重回荧幕的意向，她也不抱多少期望。
如果，如果早点遇到程遇加，她会抓住一切，而如今，她无所谓程遇加态度，懈怠的来到影视城，只求群演吃饱饭。
然而她的起点早先远比Andy更好，如今不过和她一样。
可她如此上进，盛意羞愧于面对她，面对那个在镜子面前站一整天，只为一个笑容的自己。
胡家新在她们吃完饭的时候回来了，Andy细看一圈，没有被打的痕迹，松了口气。
胡家新哼了一声，眉飞色舞的，“帮你搞定了，以后有什么武替位置，老靠都会跟你说。”
Andy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睁大眼睛，“真的假的？”
胡家新得意的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他们乘坐地铁，是一个方向，Andy和胡家新住一个地方，在地铁线路最末端，盛意要在中途下车。
一路上，胡家新吹牛说自己怎么搞定老靠，其实两人都没信。
胡家新把自己花了两千买了几条烟送人的事隐瞒下来，只对Andy说：“你这小演员，赶快红吧，到时候没人为难你，还没人为难我和盛意了。”
盛意被他突然点到名字，看了他一眼，胡家新笑笑，“盛意，你站到了，回去慢点啊。”
盛意刚打开门，陆弯弯刚过来开门，看看盛意，抱怨，“急死我了，怎么这么晚回来？晚饭吃了没？”
盛意点点头，把路过水果店买的车厘子放在桌上，“买了水果。”
“车厘子？”陆弯弯拎起来一看，没找见价格标签，肯定是被撕掉了。
但这一袋可不少，一定不便宜。
她有点气，看了盛意一秒，没好气说：“抢钱也不能这么花，再说车厘子本来就是反季水果，都说吃反季的不好，明天买苹果。”
盛意嗯了声，又问，“苹果什么季节？”
陆弯弯：“……一年四季。”
盛意：“哦。”
陆弯弯拿出菜篮洗车厘子，“影视城怎么样？”
“挺好的。”
“挺好的？”陆弯弯有点意外社恐小盛的回答，抬头看她，“明天还去吗？”
盛意仰头喝完一杯水，朝她笑笑，“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