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婚礼委实简陋了些。”
身着大红衣裳的男子坐在桌旁,喝了一口茶,茶都是冷的。
拳头砸在手心里,他下定决心,“阿和,来日我一定为你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多风光才算风光。
平安想起前世,大宴群臣的皇宫,灯火不绝的将军府,可这桩婚事,没有任何一个人脸上带着喜色。
她已经快回忆不起具体的细节了,淡忘未必是件坏事。
“这样便好了。”
言畏起身,红色婚服配上漆黑的鬼面,怎么看怎么渗人。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红色的绸带,靠近平安。
红盖头早在刚才便已经掀开,此时上了妆的公主面色酡红,含情目微凝眼前人,像是洁白的山茶花般,不知被谁擦上一层浅浅的胭脂,娇艳动人。
言畏单手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按下,擦拭过她饱满的红唇,又反复几遍,力度越来越深。
她嗔道,“咬你。”
“口脂太艳了。”
言畏将红绸蒙住她的眼睛,为她系在脑后,“稍等吃了,我怕是要腹痛到明日,洞房夜,阿和,你忍心吗?”
平安正要伸手扒拉开红绸的动作一顿,深重的绯红“唰”地一下蔓延在耳廓。
略微冰凉的唇贴在了覆盖着红绸的眼睛上。
平安的双手绞住衣带,心跳砰砰,几乎跳出喉咙。
漆黑的鬼面被扔在了地上。
言畏的呼吸急促又滚烫,喷洒在平安的唇畔,颈侧。
分明是隆冬的夜,她却感觉浑身燥热,像是被扔进了蒸笼里,满头都是细汗。
言畏笑了笑,他的睫毛很长,硬挺英朗的面容,俊美非常,并没有他所说的面目丑陋。
但平安没有看到。
烛火不知在何时熄灭了。
黑暗酝酿更深的情愫。
“刘和吾妻。”
言畏的声音珍而重之,“此心托卿,万世不敢负。”
不知过了多久,平安找准时机想要往外爬。
她今天宁愿睡在地板上,也不要再和言畏睡一起了!
没想到身后人很快覆盖过来,他的大手一把拉住平安的胳膊,翻了个身,将她牢牢压在墙角。
言畏笑了笑,“好了,睡觉。”
平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才不信,“分床睡,你去睡地。”
言畏黑了脸,“不行,我不同意。”
哪有新婚第一夜就要分床睡的?
平安语气里添了些疲倦和冷淡,“言畏,那你就老实点。”
“我答应你便是。”
言畏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分床睡的话来,急忙把被子裹上,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黑暗里,他像个小媳妇般,委屈巴巴地说:“那我睡啦。”
没人回他。
平安已经睡着了。
他悄悄把人搂进怀里,亲了一口公主的唇角。
这是他的妻子了。
今日是,一辈子都是,不要想逃了。
平安贪睡了。
快醒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前世和李殉成婚时,那夜听闻李殉并没有上交兵权,而自己下嫁的目的如水中泡沫一样失去了意义,她绝望地锤着枕头,痛骂李殉。
次日不久,传出将军夜宿秦楼楚馆,看美人跳了一夜舞。
李殉是那样爱看美人跳舞。
无论是妖媚如精怪惑人,还是清冷若玄女降世,美人的舞,常常能让冷漠凶悍的李殉展颜一笑。
梦里,平安站在楼梯上,她往上走了没多远,便听见了丝竹之声。
满天的红色绸缎从房梁上垂下,身着轻薄纱衣的女子眼波勾人,舞着一支《将离》。
她如芍药花般绽放,又如芍药花般剔透,想要坠入高坐上黑衣的男人怀里。
“咔”地一声。
美人被扭断了脖子,颓丧跌落在地上。
言畏拿出金线精绣的手帕,食之无味般厌弃道:“太丑了,这舞姿不如平安公主半分。”
平安猛地一惊。
她站在楼梯上,感觉高位上那人日似有所感般看了过来,他的目光像冰冷的蛇,暗藏着致命的攻击性。
平安转身便往下跑,恐惧地整个人都在颤抖。
隐约间,听见有人细声细语地回道:“陛下,今日是公主的十年祭日。”
平安跑出秦楼,在看不见尽头的路上跑了很久,无力感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阿和,阿和……”
有人在唤她。
平安终于醒了过来,入目便是言畏漆黑的鬼面,她惊慌地睁着眼,一头扎进他怀里。
言畏搂着她低声哄劝,“梦魇了,没事的,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吗?
太真实了,平安忍不住猜测,也许她误入了自己死后十年的时候。
可笑李殉还能念起她来,真是讽刺。
吃过晌午饭,难得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三人坐在槐树下吃茶点,倒是惬意。
胡月忍不住感叹,“这样平静无波的日子,再给我三百年我也过不够。”
只是人在江湖,总是免不了腥风血雨。
言畏状似无意道:“你准备和我们一直留在汤州吗?”
这话一出,胡月怔了怔,她对上将军的眼睛,忽然发觉他已没有了全无记忆时的样子。
以往,将军的眼神总是黏在平安公主身上,他的世界只有她一人般。
可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越发清明。
胡月摇了摇头,“不会,我还要回去经营寒色。”
平安有些不舍,“胡月掌柜,那你多在这里陪我们几日。”
公主尚不知,不仅是胡月自己,恐怕这场私奔很快就要失败了。
将军恢复了记忆,将军便是将军,无法再做公主一人的言畏。
胡月很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