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过后,天气转凉。
谢婉宁裹着厚厚的大氅,踩着发黄的枯叶,亦步亦趋地向松鹤堂走去。她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也想明白了,眼下还没有出现梦中的情形,有点过于杞人忧天了。
如今最重要的是,她要亲自验证一下她的身份,是不是真如梦中一样。今日正巧是家宴,镇国公和五表哥他们都会早早回来。
松鹤堂里,沈淮序正坐在下首,手里放着一杯茶,他捏在手里轻轻晃动。
老夫人拿目光轻瞟着他。就在刚刚,沈淮序向她请安时,她好似无意地说起京中为皇子选妃的动向,语重心长地劝他也早做打算。
自从朝中传出为二皇子四皇子选妃的事情,京中世家贵族小姐们都忙碌了起来,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和秀坊的店铺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虽说他们国公府不会参与其中,但谢婉宁的亲事也需好好看一看了。
老夫人自打那日听闻沈淮序去了如意院后,就有了一个念头,和镇国公商议了好久,决定趁着今日家宴试探一下沈淮序的想法。
她记得小时候宁丫头胆子小,是序哥天天陪着她。后来宁丫头性格开朗起来,两人就经常玩闹在一起,累了就一起睡在软榻上。宁丫头小时候十分黏人,序哥就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她,她喜欢吃糖醋藕,他每顿饭都给她夹;她喜欢梅花,他每到冬天都去梅林给她折……
他们是什么时候变得疏远的?这个怎么记不起来了?回头还得问问徐妈妈。
正当老夫人想得入神的时候,沈淮序将茶杯轻轻放在小几上,理了理袖口,漫不经心道:“老太君,您忘了五年前您对我说的话了吗?”
沈淮序望着老夫人的眼睛,平淡无波地说:“您说,让我将谢表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我这几年一直遵照您的吩咐,待表妹一直当亲妹妹看!”
沈淮序在十岁那年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后,私下里称呼老夫人,由祖母就变成了老太君。这是老夫人要求他这样的,既然知道了身份,就断不可废了礼法,祖母这个称呼,她不敢当。
也就在那一年,他还被老夫人要求好好读书,加强骑射,将整天黏着他的表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这一年他好似失去了祖母、父亲、兄弟,亲情离他远去,连表妹他都要保持距离。他独自一人搬去了梅园,暗自舔舐伤口,心中的愤懑无人可诉。
老夫人心里一惊,没想到他那时候那么小,却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可一想到谢婉宁可怜的身世,为了宁丫头的将来,也为了沈家,她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宁丫头命苦,她刚出生就被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渭南,落下了病根,身子虚了,我老婆子有生之年,就是希望她以后能好一点儿……”老夫人说着就哭了起来。
沈淮序将衣袖垂下,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握起。想起那夜他隔着珠帘,看到谢婉宁光着脚怯生生地望着他的模样。
他克制着情绪,按下心里那丝旖旎。他知道,老夫人说出这种话来,就是无转圜余地了。罢了,是他欠沈家的,表妹体弱确实因他而起,如果娶她能还了这份恩情,也好!
那他就遂了国公府的意吧!
这时,门外响起了徐妈妈故意提高的声音,“小姐可大好了,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我来给外祖母请安,想着好几日不见,我想外祖母了,特地早点过来,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谢婉宁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没看到徐妈妈略显局促的神情。在徐妈妈拦还是不拦的犹豫中,谢婉宁已经挑开帘子进去了。
她一进去就看到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穿着宝蓝色夹袄,半躺在榻上,眼睛泛着红血丝。也就几日不见,她恍惚觉得像隔了一辈子那样久。梦里老夫人为了她的婚事,多方筹谋,她却辜负了她的教诲,如今,她真心实意想孝顺她老人家。
“外祖母~宁儿想您了~”谢婉宁带着哭腔扑向老夫人,丝毫没有看到端坐在一旁的沈淮序。
沈淮序听着谢婉宁撒娇的声音,拿着茶杯的手又紧了紧。
老夫人搂着谢婉宁,嘴里乖乖宝儿的一阵疼爱,这才提醒她旁边还坐着沈淮序。
谢婉宁闹了个大红脸,急忙起身给沈淮序行了一礼,“五表哥安。”
沈淮序淡淡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谢婉宁今日穿了一件雀金裘做的红色云锦长裙,薄施粉黛,绣眉如柳,眼波流转,朱唇含笑,娇俏妩媚得勾人心魄。
沈淮序眯了眯眼睛,起身,望向老夫人,淡漠道:“老夫人的提议,我会考虑的,孙儿告退!”
谢婉宁听到这句话,感觉气氛不对。等沈淮序出去,她这才问老夫人,“刚刚五表哥说什么了,竟惹得外祖母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