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时刻,当你被揪着头发塞进马桶中,在频繁冲洗的厕所水与同学们的嬉笑里流眼泪,你心中最怨恨的却不是周围侮辱你的那些人,而是你那双早逝的父母。
虽然说出来会受到指责,但在葬礼上你为之忪哭的并不是棺木中双亲死状凄惨的尸体,而是口袋里被心急抱你的亲戚压烂掉不能吃的蛋糕。
那天晚上你照常为此大发雷霆,赌气不肯吃饭,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来劝你吃东西。
你的抚养权和遗产一起被四散啄食,余下的部分和你本人一起被打包丢给了一个你压根没见过面的远方表姑。那是个沉默木讷的女人,家中原算不上有钱,虽只分得最后一口羹汤,但待你还算实诚。在得知你并不愿意和她一同居住后,她同意三天来看你一次,为你备些饭食,换洗衣物。虽然比不上亲生父母细心周到,但你身边补上了这么一个影子似的仆人,多少也消减了些哀伤。
对于父母的离世,在持续数日坐在寂静的家中,一个人咀嚼着冰箱里疲软的青菜时,你才渐渐意识到,再不会有人给你洗脸穿衣,喂你吃饭,买仙豆糕哄你写作业,任由你把漂亮的墙纸涂花也只会夸你聪明伶俐;也不会有人抱着你睡觉,摸你松动的乳牙,知道你偷窃,说谎,冷漠无情,也依然千百倍爱你的人了。
但是,此时的你并不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最大的证据就是,你仍然把死去的父母当做活人一样的怨恨,你依旧像以往一样,对他们没有丝毫感恩,而是竭尽全力地去诅咒,愤怒他们为什么要抛弃你去死。
你辱骂他们:蠢猪,为什么银行卡里只有这么一点点钱啊,活该去死啊!
好饿啊,都怪你们不小心死了,害的我只能吃冰箱里的猪食。
为什么要我自己去学校交钱啊...垃圾,这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吗...
脏掉的衣服好臭,讨厌不负责任的家伙们。
......
...好累,好痛苦,为什么你们要死掉,留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些我不想做,也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呢?
我真的好害怕,也不想这样活下去了。没有你们,我什么事也做不好,我怕黑,怕虫子,也忍耐不了一个人在床上把眼睛睁到困才能睡着。这一切都是对我的惩罚,我没有愚笨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我只是不想被别人责怪,也不好意思道歉,可是我已经后悔了。现在的我,根本没有面对这些残酷的勇气,我会被杀死,被撕碎,被吃掉的。
这都是你们的错,把我养成现在这种软弱没用的样子,又把我一个人留下来。
我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在一个寂静的黑夜里,你拉开厚厚的帘子,从打开的窗户爬到了阳台栏杆上。
风很大,树叶簌簌作响。
你要跳到对面去。
虽然对于快上高中的你来说这是一段轻易就能跨过去的距离,但你现在还是太矮,太小了。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学生,一旦从那段半臂宽的缝隙中掉下去,最轻也会落下残疾。就算你想不到这样的后果,缝隙中目及地面的高度也足以让你头晕目眩。
可是迫切想要见到别人的渴望,已经让你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需要一个人待在你身边,无论是谁,只要他能触碰你就好。
你慢慢爬上毫无防护的栏杆,平衡四肢后,小心翼翼地挪动双脚,从狭窄的栏杆上站了起来。
在不断放大的恐惧的驱使下,你纵身一跃,跳到了对面。
身上单薄的粉色睡裙被灰尘蹭得黑乎乎的。剧烈运动下,手指,脸颊,头发也通通被汗水浸湿。为了不被发现,你忍耐着大口喘息的欲望,轻轻敲响上锁的玻璃窗。
“杰君...是我,请让我进去吧。我好害怕...”
对于幼时的你来说,被你信任且可供求助的对象,只有夏油杰一个。
最巧的是,他正好居住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仅仅隔着窗台的距离让你只想立刻去找他,即使你清楚,你并不讨他的喜欢。你和他的友谊,不如称之为是你对他单方面的纠缠,两方家长的托付,以及从小相识这三种因素共同影响下的结果。
他会按照家长的要求完成照顾你的任务,或许其中还有一点点不忍心看见你一个人的善良,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在大多数小孩还只凭着本能在玩耍打闹的时候,夏油杰能注意到你的孤僻,还能耐着性子应付性格毫不讨喜的你(而不是把你揍一顿让你滚远点),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细腻。
他能容忍你牵着他去上学,虽然一到学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开你的手,提前进到自己的班级。他甚至不想被别人发现你们熟识,大家正是把高年级生的恋爱当做大新闻来调笑的时候,对于男生和女生之间的接触,也会报以大惊小怪的态度。他并不想被那种愚蠢的绯闻缠上,你不管不顾的亲近,自然也是他避之不及的麻烦事。
你不介意他冷淡的态度。况且你只要在两人相处的时候,稍作些委屈的表情,就能引起夏油杰的愧疚。小孩子思想单纯,你的本性还未暴露,他大概一边觉得你麻烦,一边又不忍把你彻底甩开叫你伤心,只得半推半就地放任你这样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