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越来越没可说的了。只要一想到自己起早摸黑地努力工作,她就在家看偶像剧,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点恼火。但我也明白自己没有责怪她的理由。”
——“现在家里的全部开销都由我一个人承担,我远不比她工作时轻松。其实她有不少积蓄,但她至今没有拿出来用的意思,我也不能主动提,毕竟当初我给过她承诺,我会负责养家。”
——“我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让她辞职。她现在没有工作,整天在家看偶像剧,人越来越松懈,连一个目标都没有。”
——“还是喜欢刚认识那会儿的她,很自信很干练,也会和我聊一些书和电影,现在都没有了。”
——“她现在不太自信,偶尔垂头丧气的模样我都不忍心多看。也许是因为没有收入,她连说话声音都变小了。老实说,我每个月打钱给她都有一种在施舍她的感觉。”
——“也不是瞧不起她,但确实我现在和她关系不对等。我已经在尽量忽略这个事实,不想去挑剔她什么。”
——“那个女生?别开玩笑,我和她就是工作上的来往。那天一起喝咖啡被你撞见了,倒霉的……我没骗你,单纯和她聊工作。”
——“什么调情?你那什么眼神?去挂个眼科看看好不好?”
——“我顶多是欣赏一下优秀的年轻女性而已。”
——“小姑娘确实很优秀,毕业后自己创业,项目持续盈利,估计年底就能买房了。我羡慕人家有朝气蓬勃的青春和无限希望。一个女孩子像她那样,大方自信、逻辑清晰、目标明确,很强了好吧?”
——“她找我咨询她公司的法务事宜,我替她解答,顺便赚个外快而已。啧,你想法不纯洁……去你的,我已婚了,没别的妄想,好机会也轮不到我了。”
——“说真的,我还没想过莫琲要是一直怀不上怎么办,真到了那一天再说吧。但无论我怎么想,我爸妈已经放过话了,他们不允许我没有孩子。主要是他们现在也有点着急了,不想再等很久。”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提出离婚。”
……
月亮隐在树枝后,河面上唯一的波光粼粼也急骤消散而去。
莫琲深呼吸后睁开眼睛,面对摆在眼前的一切。很明显,她的丈夫对她已经没有爱了。如今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合伙人,且因为迟迟没有产出成果,他已经在对她不满了。
还有,他遇到了一个让他很欣赏的女性。
当他用溢美之词称赞另一个女性,甚至不无惋惜地说自己没有机会了,不啻为一把寒刃剖开了莫琲的胸膛。
沈霄衍素来欣赏有能力赚钱的女人,但他显然忘记了一件事——他们相恋的时候,她曾为他放弃过去邻省分公司当营销总经理的机会,那是一个她在三十岁之前晋升的好机会,薪水也是翻倍增长。但当时因为他不愿接受异地恋,为此强烈反对,她最终放弃了那个机会。
如今她三十三岁,辞职在家,没有了收入,当一家的生活全靠他一个人支撑时,她理所当然地被他嫌弃了。
莫琲没有一刻如此刻般清楚地认知到一个现实:一个没有收入的女人,一个需要靠丈夫养活的女人,她是赢得不了尊重的。
原来许昀说的问题竟然是她,真是讽刺啊。她甚至还在担心他是不是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麻烦,为了不让她担忧而瞒着她。想到此,她不免笑自己的可悲。
莫琲始终安静地站在河边,早春夜晚的寒风一阵一阵刮来,直拍她脑门。她思绪万千,逐渐凝聚到一点:自己的人生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是因为当初没有听妈妈的话?
读大学的时候,妈妈说你不要和那个姓凌的男生恋爱,她没有听,浪费了四年时间;和沈霄衍恋爱后,妈妈说你应该慎重考虑他是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她又当成了耳旁风。
事实证明网上那句很流行的劝诫是有道理的——妈妈不让你嫁的男人,你不要嫁。
但当时的她怎么可能听得进去?每一次热恋,她都戴上了荷尔蒙滤镜,喜欢的男人就算有着明显的缺点,那缺点也是无可厚非的。她盲目地认为,他们会因为彼此变得越来越好,她能为他尽心付出,他也会为她逐渐改变。
事实上那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谈过两次恋爱,耽溺过也受伤过,结果是到了现在,她成为了一个没有收入的女人。
沉溺于感情,做出不理智的决定,待回头一看,她已经在自己的人生上浪费了非常多的时间。
她在今天彻底地明白过来,真正地后悔不已。
风很大,莫琲的脸颊仿佛被冷冽的寒风吹破了一道口子,逐渐使她感受到一种锐利的清醒,藏在胸腔的那颗心跳动得也越发快了,几乎要蹦出来。紧握护栏的手心在极冷之后神奇地回暖,甚至冒出了一丝热汗。
她的脑海重拾了一个想法——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人生。
对,不能轻易放弃。她明天就要出去找工作,她要联系以前在职场上的人脉,无论多低的薪水,多卑微的工作内容,她都无所谓,只要能抓住任何一个可以让自己重启的机会,她都愿意去尝试。
她不能再无止境地在家里做一日三餐,等待老公下班,等待他每个月给她一笔生活费。
莫琲在下定决心的刹那,难得地找回了许久没有涌现过的生命热情。凌晨的河边异常清冷,寒风呼啸般地灌入耳多,遮盖了附近的脚步声。有一刻,她挺直了背脊,手慢慢松开了护栏,心里有了定数,先回去睡一觉养好精神,等天一亮就迅速行动起来。
然而,就在莫琲转过身时,视野却被一道冲上前的黑影陡然覆盖住,她甚至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肩膀就被猛捶了一把,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护栏上撞过去。
下一秒,强烈的恐惧让她拼命稳住自己,睁眼看清了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陌生人。这个面容怪异的陌生人,正盯着她看,目光夹杂着戏谑,似要和她开一个恶劣的、无可挽回的玩笑一般。
很快,陌生人的喉咙发出咕噜声,随即是诡异的笑声,他举起双手,重重往莫琲的脸上打下去。
这是一个个子很高,手上有劲的男人,虽然莫琲与他的体力差距悬殊,但当濒临危险的信号启动时,她在本能的驱使下,使出了几倍于平常的力量,奋力还手,拯救自己。然而她的回击还是太弱,没什么效果,反而激怒了对方,她很快便感觉到自己呼吸困难,勉强垂下眼眸,看见一双黝黑的手正紧勒在自己脖子上。
她的脑子极其眩晕,眼前甚至出现了一片飞舞的雪花。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还手了,开始用眼神祈求眼前这个人,求他放过她,她愿意给他钱,只求他还她一条生路。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骤然一松,当她错以为有一线生机时,视野范围内一丝刺眼的白线晃过。钻石项链被粗暴地扯断并摘走,而后她整个人被猛推往冰冷的河水。
腾空下坠。
冰冷的水顷刻间淌进她的五窍,冲击她的五脏,肺痛得像是要炸开一般。绝望下,莫琲使出最后不多的力气,一个劲地往上浮,宛如一只落入水杯的蚂蚁拼命沿着杯壁上爬,不过是贪一口新鲜的空气。但冰冷的水流远比她力量巨大,源源不断地拖着她往下……河岸边只剩下疯子放肆的狂笑。他就像是一个孩子得到了心仪玩具般开心,笑着把玩手里的项链。
河边步行道的摄像头保存下了这可怖的“疯子推人落河”的过程,也许明天就会登上报纸电视和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然而莫琲却是再也见不到了。
好冷好冷,冷到血液凝固,冷到她已经不愿再花费一点力气往上,最终放任手臂和下肢沉坠,软如河底的植物藤茎。
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莫琲脑海仅有的一个残念是:好想好想妈妈。
好想听妈妈俞映竹温柔的声音,好想念她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