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的女孩,以后有的苦吃呢!”更远的一个年长的女人也摇头了,话里话外透露出不屑。
明素行目光冷锐地看着眼前的女孩,任由耳畔传入各种质疑他人品的声音。
明素行自然认识眼前这个女孩,她叫娄茹。她的外表永远是如此柔柔弱弱的模样,若不是他又活了一次,也许也免不了被她此刻的模样激起保护欲。
明素行面无表情,脑海却急速掠过很多关于前世的事,最后落在他生命结束的那天。
然而仅仅是再回忆一遍,对明素行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他自问上辈子从没有亏待过娄茹,自始至终真心对她,然而结局却是那样。
他读了七年的医学,但因为娄茹苦苦哀求他多为他们的未来考虑,建议他转行,他最终放弃成为一名医生,转而去了赚钱更快的医药器械公司。他每天早出晚归,时常在出差的路上披星戴月地奔波,努力为他和娄茹的未来打拼。
为了给娄茹足够的安全感,明素行每个月都将赚来的大部分钱都交给她,自己只留下一些饭钱。他不抽烟不喝酒,对吃穿也不讲究,最大的满足莫过于陪娄茹去买她喜欢的衣服首饰和包。
很长时间里,对明素行而言,娄茹就是那个一直陪伴他的善良女孩,从他还是一个穷学生时,娄茹主动来追求他,她的坚持和毅力逐渐打动了他冰封的情感。娄茹不嫌贫爱富,认定了他后不离不弃,这样的好女孩他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一年又一年过去,明素行凭着优秀的业务能力成为公司业绩第一的人,顺利升职成为区域总经理,薪水翻了好几倍,已经具备在大城市买一处好楼盘的能力。眼看自己有能力给娄茹一个宽裕美好的将来,明素行从心底感觉到幸福。是时候向娄茹求婚了。
他知道结婚是娄茹一直期盼的事,然而因为他们都没有家里的帮衬,甚至娄茹的家人还一度负了债,他只能努力和等待,娄茹也不敢催他结婚。终于在帮娄茹的家人还完债务,娄茹父母首次认可了他的身份,暗示可以将娄茹托付给他,他才有了成就感和归属感。
那一天,出差一周的明素行并没有告诉娄茹自己要提前回来的事,他准备给女友一个惊喜。当他回到熟悉的城市,径直去了一趟商场,买了一对情侣戒指,打算回家后先简单地向娄茹求个婚,然后择日带她来商场挑选一枚她喜欢的钻戒。
买情侣戒指的钱是明素行从自己的饭钱里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但若是要买钻戒就不够了,得先问娄茹借钱了,毕竟他赚的钱都放在她那边,完全由她保管。这么多年下来,房子首付和结婚办酒席的钱倒是足够了。
明素行从商场走出来,又去了娄茹平时很喜欢的那家甜品店买了蛋糕,路过花店时还挑了一束新鲜的玫瑰。即便是简单的求婚也要细心准备,娄茹很看重仪式感。
然而,当明素行拎着蛋糕和玫瑰,轻轻推开掩着的房门时,明显感觉到了一丝有别与往常的异样,怎么门没关好?他心脏处莫名地一疼。
他很快换下鞋子,走去卧室。周六的下午,娄茹应该在午睡。
当他推开卧室的门,目睹的却是不亚于晴天霹雳的一幕——床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男的正压在娄茹身上。
明素行脑海的第一想法就是有人闯入屋子侵犯了娄茹!他血液几乎凝固了,瞬间甩下手里的东西,扑上去拯救被压在陌生男子身下的娄茹。
衣衫不整的男子被怒火燃烧的明素行直接拖下了床,只听咚的一声,男子的脸朝着地板碰下去。
伴随娄茹的尖叫,明素行暴怒的拳头连续砸向敢在光天化日下欺侮女人的男子。理智已经不剩半点,明素行连续揍着趴在地板上,试图挣扎的人渣,然而有一刻,他似乎觑见了一双熟悉的眉眼,电光火石间猜测到一个可能,落拳的动作有些许的停滞,而趴在地板上的男子趁机转过脸来盯着他,似笑非笑:“素行,是我啊。”
明素行一颗心骤然像是被万箭穿透,眼前这个头发凌乱的男子竟是他的好兄弟渠意。
“渠意?是你!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人渣!你竟然对娄茹做这样的事!”明素行红着眼睛质问平素里的好兄弟,血液如激流般涌向头脑,“我不会放过你的!”
渠意却呵呵地笑了,目光饱含讽刺地看明素行,说出口的话几乎能让人感到胆寒:“明素行,你傻不傻啊?我和娄茹保持这样的关系已经很久了,她一直是自愿的,不信你问她。”
“我不信!你别想冤枉她!”明素行不顾胸口的剧痛,一把揪住渠意身上那件敞开的衬衣领子,狠狠道,“我女朋友是怎么样一个人我再清楚不过!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你强迫她!”
“明素行,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蠢。你真以为娄茹会心甘情愿跟你过一辈子?你认清现实行不行?你目前连房子都没有,凭什么认为她不会变心?”渠意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语气却透露出恶毒的优越感,“我就不一样了,我爸妈早为我打理好了一切,我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获得了你得用一辈子的努力去换取的东西。人都是嫌贫爱富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至今还不明白?娄茹跟着我比跟着你强太多了,何况我有大把的时间陪伴她,不让她寂寞……”
渠意的话还未说完,明素行的拳头又急骤如雨般地往他脸上砸去,一拳又一拳,拳拳用力。
他不信,他一个字都不信!
“明素行,你别打了!”为阻止男友的不理智行为,娄茹歇斯底里地喊出来,“渠意说的都是真的!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愿的!”
明素行停下拳头,蓦地抬起脸,不敢相信般地看向自己的女友。
娄茹的衣服还落在地板上,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扯着一张薄薄的被子遮盖自己的躯体。此时此刻,她撞见男友几乎绝望的眼神,心虚地撇过头去,哽咽道:“素行,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太难了。你工作忙,一年大半时间都在出差,我们连约会的时间都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会孤独也会没有安全感……既然今天你看见了,我不会找借口解释。我们还是和平分手吧,你也别闹得太难看了。”
“不可能,你在说谎。”明素行眼睛直直地看着在一起多年的女友,无法接受他们感情生变的事实,明明她前几天还在电话里说她想他了。
“分手吧,别彼此拖累了。”娄茹咬牙,扭过头说,“你也别怪渠意,这不是他的错。你出差不在的日子,我生病去医院都是他陪着的,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勉强过我,是我先对他产生了感情。”
明素行的双眼失去了世界的色彩,像是天地之间缀满了雪花,簌簌而下,编织成连绵的一片厚重的白色,几乎要淹没他,他整个人冷硬如冰,垂下的手臂沉重到再也抬不起来。
娄茹对渠意产生了感情?这怎么可能?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之前完全没有看出端倪?他甚至以为自己要和娄茹结婚了,他还会邀请渠意当婚礼上的伴郎。
这是一个噩梦吗?如果是,未免太残忍,他一动不动,任凭胸口的疼痛加剧。
双手撑在地板上的渠意看着明素行仿若跌入谷底的模样,慢慢笑起来,笑得不可自抑,他忽然举起手臂,一巴掌拍在明素行脸上,愉悦地说:“她早就和我在一起了,连我的生日她都主动过来陪我。你又算什么?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其实你就是个笑话而已。”
渠意说着又在明素行脸上拍了一下,表情很是肆意:“你一直就自负,是时候认清事实了。你自认为优秀,从小到大考试都是第一名是吧,所以你想当然地觉得每个女孩都会死心塌地地喜欢你?真天真啊,我都看不下去了,醒醒吧,你没爹没娘的,从小到大就是一个孤儿,出了学校的象牙塔,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呵呵……”
“没爹没娘”四个字如一把杀人沾血的匕首在漫天雪花里划出一道血迹,一下子刺激到了逐渐僵硬的明素行,他握紧拳头,又是一拳重重落在渠意的颧骨。
“住手!”眼看明素行又殴打渠意,娄茹没怎么思考,急着抓起离自己不远的那盏台灯飞掷过去。
明素行感觉一个尖锐的东西从自己的额角擦过,下一秒他的视线变得很模糊,眼前的一切包括房子似乎都在转动,他眩晕不已。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能一一想起了,只记得他被渠意重重踹了一脚,视野范围内洇开一层又一层的血色,血液就如蚯蚓一般密集地坠挂下来,直至完全盖住他的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唯有耳畔听到熟悉的哭喊声:“渠意,你别再打了!要出人命的!”
“多少年了!我早就恨透他了!”渠意举着台灯一下又一下地往明素行头上猛砸,宣泄着自己暗藏多年的嫉妒与恶意,眼神里闪烁着诡异的疯意,“他凭什么自视甚高!凭什么所有人都说他好!我要让他知道他什么都不是!”
……
明素行停止心跳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自己真的很傻。
相恋多年的娄茹并没有真的想要嫁给他,一直当成是好兄弟的渠意竟如此恨他,恨到要置他于死地。
这么多年以来,占据他生命重要位置的两个人,他竟是从未真正了解过。
真的,他活得简直和一个笑话一样。
身体又痛又累,血不停地流出来,他似乎提不起任何力气了。既然这样,干脆闭上眼睛吧,反正此生此世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
他彻底陷入了黑暗,躯体沉静地倒在了一片血泊里。
然而明素行并未料到的是,停止的心脏和呼吸会回来,眼前深邃暗沉的漩涡竟然会陆续出现微风、白云、鸟语和花香。他再次费力睁开眼睛时,震惊地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片软绒绒的青草地上。他徐徐坐起来,映入瞳孔的是医学院的教学楼。
奇迹一般,他竟然重新回到了大学时代。
他用手贴在自己的颈动脉上,那温度和触觉告诉他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都是真的。
这是上天的怜悯吗?给予他这个自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一个人生重启的机会?
如果是真的,那这一回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