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龚琴是在书房工作的,小松高三之后,她就把书房腾出来,自己在餐桌上工作。
小松进入书房前,看了眼母亲。
她先吃了两块菠萝,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千斤顶似的投影仪,放在书桌上捣鼓。虽然她是理科生,但对电子产品实在没有见解。
摁了开机键,投影仪没反映,于是她又把所有的物理按键都按了一遍,投影仪还是没反应。
于是她放弃了探索投影仪的念头。
背完单词,小松在卫生间一手拿着牙刷,另一手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单手打字。
这条短信,是发给她爸李长青的。
因为李长青工作的缘故,她不能直接打电话联系他。
她洗漱完,就没再看手机了。第二天早晨,手机闹钟响了,小松拿起手机,看到一条未读短信。
【我礼拜六晚上在“宏达汽修”,你吃完饭过来吧。】
她想,李长青默认她知道什么是“宏达汽修”了。
但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
不过,找到宏达汽修也不是太难的事。
小松用手机导航搜了一下,发现宏达汽修位于本市东南角的城乡结合部。
她想去那里,坐公交得倒三趟。高三的时间是最宝贵的,为了节省时间,她痛下血本,打车过去。
这趟打车花了她四十块,对于两点一线的高中生来说,有点奢侈。
最近天黑的晚,她到宏达汽修的时候,还没有完全天黑。
但这时候路灯都亮了,她扫过周围的环境,除了几棵光秃的柳树和臭水沟,没什么看点。
周围一带都是汽修行,偶尔夹着几个餐厅。
路面上没人,很多店这时候也都关门了。
马路上经常有大货车呼呼驶过,小松来不及害怕。
在看到“宏达汽修”的牌子后,她攥紧书包带,走了过去。
一个穿灰背心的男人站在“宏达汽修”的红色招牌下,他单手拿着根水管,在冲洗一辆满是泥点的银灰色轿车。
很显然,他是这个汽修行的人。小松找他带路是最方便的,但她没有。
因为这个男人,和小松平时看到的人,不是同一类。
他拿着水管的那只手,还算正常。而另一只手,正夹着烟往嘴里送,视线朝下,纹身遍布在他肌群分明的手臂上。
男人的头发剪得很短,路灯照着他的脑袋,甚至看得见青色的头皮。
小松朝里面看了眼。
那个男人,他的余光看到了小松。
“是老李的女儿?他在里面打牌呢,你直接进去就行。”
小松看了他一眼:“谢谢。”
小松十分不喜欢这个地方,气场很不对。
李长青和龚琴前年离婚,家里的房和车都给了龚琴。
小松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他们离婚后,龚琴的生活更好了。他们家和大部分家庭类似,母亲承担了大部分家庭责任,父亲只顾自己的事业。
在她小的时候,龚琴经常带她去自己办公室,她对龚琴的工作环境很熟悉。
这还是第一次她来李长青的工作环境,见到李长青的同事。
小松推开门进去,里面是个类似仓库的厂房,堆着轮胎和汽车零部件。
最里面,是一个透光的屋子。她正向里张望时,里面传来记骂声:“我不信治不了你们这群人了。”
那是李长青的声音。
小松听到父亲的声音,终于能放心了。她掀开门帘走进去,屋里坐了四个男人,都在低头打牌。
要不是李长青是她爸,还真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他们不约而同穿着灰色T恤,身上有汗臭味,就连发型都一模一样。
有个男的看到了小松,提醒说:“老李,女儿来了。”
李长青抬头看自己女儿的时候,手上还在熟练地发牌,“小松,你坐旁边看电视吧,等我打完这局。”
小松目光瞥向电视机旁边,那里有个小小的茶几,茶几上堆满了泡面桶。
她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见到李长青是什么时候。
也许,她私心也想和李长青在一起多呆一会儿。
小松说:“我跟我妈说了今晚去同学家,不着急,我去外面看书了。”
她出去的时候,听到李长青炫耀说:“我女儿像她妈,爱学习。”
小松觉得,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喜欢学习这种反人类的事。
她到外面没多久,就看到刚才在门口那个洗车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短促地看了小松一眼,随后进了他们打牌的房间。
小松没有太关注那个男人,尽管他的花臂实在扎眼。
果不其然,男人刚一进去,她就听到里面有个人说:“小成,你该不会是借着工作徇私吧。这花臂纹的,得多少钱啊。”
“我这花臂算是工伤吧,回头洗纹身的钱,老周,你看能不能帮我申请报销哈。”
跟里面其他几个人不同的是,那个人很年轻。
不过,他呆在一屋子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里,也不显得违和。
那个花臂男说完话以后,李长青就说话了:“成州平,就你小子心眼多,路还长着呢,在哥哥们面前老实点。”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
小松复习了三页错题后,终于意识到,李长青压根忘了她在这。
她拎着书包走进去:“你出来,我有事找你。”
李长青一副被抓包的样子,他把手上的牌往桌子上一扣,站起来,却是看向成州平的,“成州平,这局你替我。”
“赢了算我的啊。”成州平走到李长青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他一手夹着烟,拿起牌,小松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抹及其嚣张的笑。
在这一刻,她脑海里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这一把,他的牌一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