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闲适松弛,毫无压力,毫无担忧的自信。
成州平吸了两口后,便叼着烟朝车的方向走过来。
小松本来就害怕那条花臂,看到他这样,更害怕了。
花臂男和她接触到的正常人形象太不同。
成州平打开车门,递给她一个塑料袋,“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些女孩子都喜欢吃的零食。”
小松可不会被一包零食收买。她虽然单纯,但也不至于对社会毫不了解。
这种行为就叫献殷勤。
看着那些粉嫩包装的零食,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小松生硬地说:“我胃不好,不喜欢吃零食。”
成州平友好计划第二步,失败。
领导的女儿真难讨好。
他说:“那你扔后座吧。”
剩下的路程上,成州平放了首歌,一路抽着烟,听着歌,快活地过去了。
他和小松,谁也没理谁。
他的车速很快,半小时的路程被他压缩在了二十分钟内,到了兴和嘉园,才九点半。
兴和嘉园是学区房,典型的房价高,设施差,周围拆拆补补,全是工地。
小松说:“路上施工,车进不去,我走进去就行了。”
成州平看了眼前面那条施工的道路上,几个民工正蹲在墙角抽烟。
他说:“我送你去楼下。”
小松这回倒是没有拒绝。于是成州平把车停在路边,他们下了车。
这里通向兴和嘉园只有一条路,成州平不用带路,自己走在前面。
小松有点怕被认识的邻居看到她和成州平走在一起,万一让龚琴知道了,她百口莫辩。
她理解他是担心让自己一个人走夜路。
但是他一定不知道,这附近,他看上去最像危险分子。
成州平走着走着,想到什么,他回头说:“书包给我。”
小松愣了一下:“啊?”
成州平说:“你背着个投影仪,不沉么。”
他这么一说,是挺沉的。小松给他书包的时候,倒是没犹豫。
小松走在他后面,看着自己老老实实的书包,被拎在一条花臂上,也变得不太老实了。
成州平意识到小松并没有跟着自己走,他回头看过去,“你怎么不走啊?”
小松找个借口搪塞:“我刚系鞋带呢。”
小孩子的另一个特征——爱说谎。
成州平这人警觉性一流,他心知肚明,刚才小松是在看自己的花臂。
于是故意舒展开手臂,露出上面的青龙、鲤鱼、太阳...一堆乱七八糟的图案。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太清楚到底纹了什么。
他问:“看清楚了么。”
小松说:“嗯,挺恐怖的。”
成州平失笑地看着她:“你这么胆小啊,跟你爸一点儿都不像。”
小松有一米六八的身高,她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亭亭玉立,甚至偶尔可以鹤立鸡群。
可是在成州平眼里,就是个又瘦又小的小孩。
他不知道,小松只是单纯地觉得,他的纹身挺丑的。
丑这个字,但凡有点情商也不能随便说,所以她用“恐怖”二字代替了。
这段路有点长,光看路灯,数都数不清。
成州平说:“我叫成州平,是你爸同事,不是坏人,你今年高三的话,那我比你大六岁,你喊我成哥就行。”
小松说:“我叫李犹松。”
成州平只听李长青叫过她小松,不知道她大名原来这么绕口。
他无聊地问:“怎么写?”
小松说:“李长青的李,犹如的犹,松树的松。”
“这也太绕口了。”
小松说:“名字是我妈起的,她是语文老师,白先勇有本散文集,叫《树犹如此》,她很喜欢,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但我后来查过,‘树犹如此’这四个字,应该是出自辛弃疾的一首诗。”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小松妈妈虽然是语文老师,但小松语文并不好。
仅仅是因为这句词和她的名字有关,她才深深牢记。
“看来你爸说的没错,你真是个书呆子。”
“他这么说我?”
成州平一不小心,成了挑唆父女关系的人了。他说:“这是好话,夸人的,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小松不喜欢成州平。
她觉得,这个人处处都透露着成年人的傲慢。
剩下一段路,他们谁也没主动开口找对方说话。
看到“兴和嘉园”四个大字出现在眼前,成州平松了一口气。
他说:“就送你到这了,再见,李犹松小朋友。”
这天晚上,小松第一次正视这个叫成州平的男人。
成州平的脸,看上去和好人二字毫不相关。
他的花臂和这张脸简直相得益彰。
其实他的容貌端正,并不像坏人,多看一会儿,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好看。
但他的眼睛里,总有一股邪劲。
成州平还没被一个小屁孩这么盯着看过,他不觉笑了:“小妹妹没见过帅哥么。”
小松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警告他:“以后你不许对我爸没礼貌。”
成州平说:“我们平时都这么相处,你是没见过你爸发脾气的时候,等你以后就懂了。”
说起李长青,他差点忘了李长青要给小松的钱。
成州平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皮夹,数了十张,“你爸给你的零花钱。”
小松并没有要接下这些钱的意思。
于是,成州平拿着钱的手僵在半空。
成州平:“爸爸给钱,哪有不要的。”
谁也不会跟钱作对。
小松的家境不差,家里有三套房,离学校近的学区房用来自住,其他的房都租出去了。
李长青的工作虽然不景气,但他出生在一个背景很好的家庭里,当初离婚的时候,他几乎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小松母女。
她妈妈龚琴也非常有理财头脑,平时又在外面给学生补课,家里什么都不愁。
小松从来不用担心物质上的问题。
只是她仍然很需要钱。
龚琴对她的管教严格,零花钱按月领,
她想要这些钱,但她更想要李长青亲手交给她。
成州平见她不收,也懒得和小女孩耗下去了,于是直接把钱塞进小松的上衣口袋里。
他突然过来,小松吓得后退一步。
“你干什么!放开我女儿!”
龚琴的声音从小松身后传来。她举起牛皮包,朝成州平头上砸去。
小松拉住龚琴胳膊,说:“妈,你误会了!”
一个纹着花臂的陌生男人,看上去很不正经的男人,给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塞钱。
脑回路稍稍正常的人,都会想歪,哪个母亲目睹这一幕,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