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青是中枪死的,防弹衣都给打穿了,来不及抢救。
他的遗体从边境运回来,局里给李长青准备后事的同时,还要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从小松家里回来,刘文昌一脚踹向警车门上,“操他妈的。”
老周在旁点了根烟,“我说啊,你拿车撒气干啥,这你自己的车,踹坏了又不能报销,我说,你要踹,就踹那些毒贩子去。”
刘文昌又连着通通通踹了几下车门。
老周眼尖,看到马路对面龚琴骑着电动车回来,拍了刘文昌一下,“龚琴回来了,咱赶紧走吧。”
龚琴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当年和李长青闹离婚闹得沸沸扬扬,队里的人轮番给她去做思想工作,都没行得通,后来他们就不劝了。
说实话,其实他们心里也都能理解龚琴的做法。
刘文昌进了车里,老周拿打火机给他点上烟。
抽了会儿烟,刘文昌冷静下来。他问老周,“成州平那里思想工作做好了吗?”
老周说:“年轻人,敢往前冲,尤其成州平这种要强的,根本不用我说太多。”
刘文昌问:“他跟家里关系怎么样?”
老周说:“他跟李长青混得多,听李长青说,他家不是本地的,跟家里基本不联系。”
刘文昌说:“我倒不担心意愿的问题。他教导员是我老战友,我打听过,说各项能力都很突出,是他带过学生里,胆量排前三的,但缺点也很明显,争强好胜,性格太张扬,你也知道,干这个,一得脑子灵光,二得稳重。”
老周说:“先等做了压力测试再说吧,不过说实话,我看好这小子。”
到了队里,刘文昌回了办公室,老周去了宿舍找成州平。
老爷们的宿舍就一个特点:难闻。
成州平宿舍门没锁,老周推开,在看到成州平那一瞬间,他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我他妈给你放假是让你休息,你他妈在这给我打游戏?”
成州平笔记本里传来一个娇嗲的女声,“警察哥哥快掩护我啊。”
老周气不打一处来,他举起成州平笔记本,砸在地上:“我操你大爷的成州平,亏我在刘队面前给你说好话。”
李长青牺牲以后,老周成了他的领导。
新电脑被摔得四分五裂,成州平也不心疼。他手插兜从床上站起来,就算驼着背,也比老周高半个头。
他低头看着老周,慢慢悠悠说:“我打游戏就是休息。”
老周和李长青是同年调来的,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他心里比谁都难受。
但在上,他要面对领导,下要面对李长青的家人,老周不能崩溃,这几天他压抑坏了,气全撒成州平身上了。
他朝成州平头上拍了一巴掌,成州平被打偏了头。
“你给我穿上衣服,下午刘队开会,你跟我一起去。”
...
李长青的葬礼在小松填完志愿的第二天举办。
这次任务,缴获二百公斤毒品,李长青光荣牺牲。市里很重视李长青的葬礼,来了很多人。
本来,是老周要去接小松的。
小松知道龚琴不会让自己去,她拒绝了老周的建议。
龚琴早晨出门前,特地叮嘱她:“你不能露面,那些贩毒的多疯狂,你根本不知道。小松,不是妈妈不让你去送你爸,妈妈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事了,让妈妈怎么活?”
小松说:“妈,你赶紧去上课,我比你学生懂事多了。”
小松本来没有打算要去的。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那样的场面,她甚至可以预想到那些同情的眼神,和毫不起作用的安慰。
失去父亲,她比任何人都难过,可是,天也没有因此塌下来。
她给自己热了饭,看了会儿杂志,又睡了一觉,醒来,也才早晨十点。
小松打开手机,发现老周给她打了四个电话。
她看了会儿自己的手表。时间在走,她在发呆,一动不动地,直到分针一栏跳了一个数字,小松倏地一下站起来,跑进洗手间,洗了个澡,吹干头发,扎上马尾。
她没有黑色的裙子,就穿了白T恤,外面套着一件朴素的黑色外套。
小松打车去了灵堂,场面比她想象的要更大一些。
不过,因为她来的晚,人已经不多了。
灵堂门口,老周穿着成套警服,手里拿着帽子煽来煽去,一看就是在等人。
小松下了出租车,老周看到了她,惊喜地跑过来:“现在还来得及看你爸最后一眼。”
他喊来一个年轻的女警,让她带小松进去。
女警刚带着小松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便传来老周暴躁的骂声。
“我操你大爷的成州平,今天什么日子?局里的领导都来了,你他妈给我迟到?”
老周的嗓门都变调了,小松好奇地回头看去。
她看到了半年前替李长青送她回家的那个男人。
他和老周站在逆光的地方,虽然老周是骂人的那个,可看上去,对方才是更强势的一方。
老周个矮,一米七不到,人又佝偻驼背。
成州平和他正好相反。
老周骂他的时候,他就歪着头,站在那。身高上的绝对优势,让他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在受训。
因为李长青工作性质的缘故,小松对警察这个职业会有一种不自觉的关注。
虽然,现实生活中的警察不像艺术加工之后的那么充满光彩,他们大多数是和李长青一样的普通人,可这份职业本身赋予了这些普通人不同寻常的色彩。
那个叫成州平的男人,打破了小松对警察的固有认知。
今天大多数前来吊唁的人,都穿着警服。
可成州平只穿了件黑色T恤,领口的地方有几道明显的压褶。他的头发比老周他们的长一点,也是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