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趟前往昆明的列车上,小松和成州平都没有开口去叫彼此的名字。
他们的对视只有短暂的一秒,甚至更短,然后成州平就转身回了自己的车厢里,而小松则是装作自然地走进了洗手间,专注地擦洗裤子上沾染的橙汁。
到了昆明,车门一开,旅客蜂拥而下,小松四周张望,没能在人海中再次看到成州平的身影。
她的飞机在三个小时后,小松怕时间不够,匆忙拦了辆出租车,前往机场。
她先飞回家,在家待几天后再去学校。
下了飞机,林广文和龚琴两个并排站在接机口等她。小松的箱子上架着一个购物袋,里面都是带给他们的特产。
一上车,小松就开始分东西。
龚琴说:“你这孩子,有什么回去再弄呗,车上整什么,弄得乱七八糟的。”
小松说:“我在挑给林叔的礼物,妈,你不会跟林叔同居了吧,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等回去了再分。”
“瞎说八道的。”龚琴骂道。
林广文说:“谢谢小松啊,要我说,还是女孩子贴心,我就一直想有个女儿。”
龚琴气道:“你们两这一个个,合着挤兑我呢。”
小松在家呆了一个星期,走之前,她独自去看了李长青,然后直接打车去了火车站。
在李永青那里呆了两天以后,就开始了大二的学习。
小松把在云南买的牛肉干发给室友,姚娜注意到她没给自己剩,问道:“你不吃吗?”
小松说:“我已经吃了好多天了,再吃该吐啦。”
吴舒雅从床帏里露出头,“你不是和宋泽去长沙了么?怎么跑云南去了?”
小松已经不记得宋泽是谁了,想了半天,脑海里只能蹦跶出一个蟾蜍的形象来。
她把牛肉干的包装袋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路上意见不统一,就分开行动了。”
吴舒雅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而且小松的借口太过笼统了。
吴舒雅说:“你老实交代啊,咱们可是睡同一间屋子的人,要真诚一点。”
小松抬起头看着吴舒雅,微笑说:“就是他路上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啦,我觉得说出来有点伤自尊,就想隐瞒你们一下。”
吴舒雅本来是想听八卦的,没想到小松这么诚实说出了真相,一时自己也过意不去,她语塞了几秒,高声说:“不就是一个男的么,算个屁,下一个更好。”
姚娜也附和:“对啊,你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啊。”
小松利落地说:“随缘吧。”
她拎起衣柜门上挂着的白大褂和洗涤剂出门,“我去洗衣服啦。”
洗衣室有专门洗白大褂的洗衣机,她把两件白大褂都丢了进去,这时两个邻寝女生走了进来,看到她打了声招呼,其中一个女生问:“我们可能要在这里抽会儿烟,你不介意吧?”
小松笑着摇摇头,“你们抽吧。”
另一个女生掏出烟的时候,问小松:“你抽烟么?”
小松说:“谢谢你,我不抽烟。”
那女生也笑了笑,随后就点起了烟。她点烟的动作还有点生疏,吸烟也是轻轻一口,很慎重。小松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真的很可爱,逃离了家庭的监视,几乎有一半的人做的第一件事,都是学习抽烟。
对涉世未深的人来说,烟草味道好似是独立的象征,它是一种代表独特的流行符号。
不论是初中、还是高中,都有人叫她尝试过,她都没有心动。
因为李长青烟瘾很重,她记得家里的厕所永远是乌烟瘴气的味道,所以她很反感烟草的味道。
和李长青他们抽的那种廉价烟不同,学生抽的烟,口味很多,烟体也更加精致。但他们不知道,不论吸进去的味道有多不一样,最后停留在他们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糜烂。
小松清楚地记得,直到假期那趟旅途之前,她还是很讨厌烟草的味道。
可是现在,她竟也习惯沉浸在那种味道里,与之共生了。
而她更加清楚地知道,这种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大二的课程远比大一课程的专业度更强,难度陡然增加,许多学生被劝退在了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面前,还有一些,则是被劝退在了解剖实验这一步。
这学期第一堂课老师点名的时候,小松发现专业课教室的人比上一学期少了。坐在她旁边的姚娜告诉她,有好几个同学转专业了。
医生这个职业,和小松填志愿之前理解的不一样。她大姨夫是儿科医生,小松印象里就没见过他几面,关于这个职业,她最多的了解来源是各种影视剧和小说。
艺术来源于生活,可它的本质却是生活的对立面。
小松一直觉得,艺术不过是残破包装包裹起来的精致糖球。
它的外表可以是破损的,可内核必须是完美、对称、一丝不苟的。
而被艺术所剔除掉那些琐碎繁复、不愿提及的琐事,才是一个医学生成为一名医生道路上真正要面临的考验。
小松之所以报这个专业,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父亲。在她报考之前,并不知道每年百万的医学生中,最终可以站上临床,成为一名医生的,只有不到三万人。
阻止她成为最后那三万人的,可能是一个复杂的名词,可能是记不住的英语单词,可能是洗不干净的白大褂,可能是同学间的矛盾...
这堂课结束前,老师终于卸下严肃的外表,笑着跟他们打赌:“咱们看看,毕业答辩的时候,你们还有多少人。说了这么多,依然希望你们是毕业率最高的一届学生。”
这学期的重点,是实验课。
虽然课上老师已经放过很多遍视频了,但一想到要亲手进行操作,学生们的心思五花八门。
实验课在下午,早晨小松去上体育课,回来发现吴舒雅一个人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
小松好心问:“你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