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行,过十三个庄镇,四条长河。”
进城他就将马车卖了,二十两碎银塞给阿俏,还默许她逛胭脂店。眼下再去合庄只能靠走,或者劳烦他……
算了,没这个可能。
阿俏跟在后头,痿痿道:“有劳师兄了。”
两人继续在城中穿梭。
午时择了一家酒馆稍作休整,前堂有讨赏的说书人,说的是中州第一仙门的故事。
阿俏觉得可没意思,一切繁荣都虚假极了,什么天下第一、天玑榜首,最后都会湮灭在天道之下。
天下修士多如牛毛,活得还不一定有普通百姓鲜活自在。
但台下听众,个个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隔壁桌的青年问:“中州第一仙门,和玄水相比如何?”
与他同坐的亲友迟疑道:“应当是玄水厉害吧?”
玄水阁是淮水第一仙阁,坐拥七十二连山、三十六虚镜,掌门太玄已臻渡劫大圆满。
十二阁长老广开师门,每十年开山春试,招纳弟子。无数登收者斩断尘缘、修习术道,步入仙途、光耀门楣。
但与中州第一仙门相比,还是抬举了。
阿俏将剥好的花生粒丢进嘴里。
中州第一仙门乃千年宗门,傲视九州,只有当年的清玉宗能越居其上。玄水阁蜗居淮水,几百年专研术道,把它俩放一块儿对比委实有些滑稽。
除非它也能出个李从吟或是徐薇这样的人物,否则九州之内宗门无数,再过个几百年恐怕也叫不上名字。
十七丢来一粒花生。
阿俏抬头。
“听了什么感觉?”
阿俏:“第一仙门真牛。”
十七:“……”
他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失语神情,“还觉得清玉宗好吗?”
她可从没在他面前说起清玉宗如何,多半是这小子离经叛道,心比天还大,放碗骂娘瞧不上清玉宗。
“师兄,”阿俏诚恳发问,“您是哪位长老的亲徒?”
是谁教出你这个孽障来的?
十七捏了粒花生,指尖一弹,倏地弹到她脑门上,顿时红了一大片。
“皮痒?”
阿俏吃痛地捂着脑门,眼泪花花。
好阴晴不定的小子。
台上说书人又起新篇,手口并用,说得绘声绘色,但总还绕不过仙门话题。九州百姓对修仙成圣向来抱有极大热情,新瓶装旧酒也不嫌弃,一个个穿梭在台下,听得津津有味。
他俩休息完了,没继续听下去,起身要走。这时,却听得一声惊案,说书人豪情道:“若说天下谁堪与之一战,只有当年那天妒之才、惊绝之貌的徐十七。”
阿俏停下步子。
十七抱剑回首。
她抿抿唇,问:“师兄,我们能听完再走吗?”
“怎么,没待够?”
阿俏欲反驳,话到嘴边又吞回去,站在门边,一言不发。
十七冷脸,“走。”
到底是走了,没听见说书人如何谈论徐十七,也没看见台下众人是何种反应。
原著里,徐薇是一抹虚影。
天下人记得“清玉十七”二人,风光一时,却记不得徐薇,鸿野战后清玉败落,或以为他死了,或以为他重伤难治,隐居山林。天下太平,他的死或活,对九州来说已不重要。
出城已是傍晚,按路线该向东行。
阿俏一路萎靡,无精打采。
傍晚霞光美轮美奂,虽比不上清玉,但仍绚丽动人,且流露着人间生气,丝毫不冰冷。
阿俏试图从景色中汲取兴致,仰头看了半天心中仍然空落落,不由对西长叹:噫吁嚱。
走这半天叹的气比耋耄老人还多,十七不耐烦地拧眉,“有话就说。”
说了你也不懂。
阿俏心里不满,嘴上却说:“走太久,累了。”
十七睨着眼,嘲讽道:“那日下山不见你喊累,这才几天,变得如此娇嫩?”
说话又气人,亏得她还因二十两银子心生感激,白瞎了。
“师兄若是御剑,想必片刻就能抵达合庄。”
十七道:“我偏不。”
阿俏:“……”
好幼稚。
怎么会这么幼稚?
这小子精神状况堪忧,一会儿笑一会儿凶。天生只一副嘴脸,竟能摆出这么多表情。
她忍不住问:“师兄,你修仙时可是出了岔子?”
十七:“什么意思?”
阿俏恳切道:“我怀疑你走火入魔。”
要不查查脑子吧。
十七脸色一变。
阿俏一惊,下意识后退,怕被一掌拍死。
却见他面色苍白,身形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了。
“师兄,你……”
“咳!”
十七一晃,咳出一口鲜血。
阿俏震惊。
临倒前,他挥手从储玉中甩出阿俏的包裹,哑声道:“回阳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