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暮色学院等其他学院代表不置可否。
“学院,”有人从鼻子里哼出气,“成天塞在笼子里,等着参加过家家的比赛?”
法师不客气的说辞将战况扯入愈加惨烈的地步,好几个学院代表们义正言辞指责了这句偏见。
“事实上,我们毕业的魔导师们都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欧文大人镇守西瘠之地数年,没有出过任何岔子……倒是法师塔的几位魔导师大人,几百年来一直待在塔顶,有做出相当的贡献吗。”
于是嘴皮子又扯向了谁家贡献更多。
他们没完没了,直到暗杀者出现。
这名暗杀者来的时机不算太巧,他来自饱受人族压迫的族群,仇恨之心让他为了杀死人族希望不惜一切代价。为了潜入内廷行刺,他伪装成人类,诚诚恳恳做了三十五年的仆从,收到行刺命令,发觉时机近在眼前,都让他激动到浑身颤抖。
他唯一的致命失误在于错误估计了古老禁制的威力,以及内廷的防守力量。
他在刺杀前就被天空庭院的地形禁制牢牢束缚。
暮色城建立了多长时间,内廷便存在了多长的岁月,甚至可以追溯到众神陨落的黄昏时代。
在那个禁术盛行的年代,奇思妙想的禁制层出不穷。
库斯巨人是魔力的宠儿,尽管这个恐怖族群在数万年前的冰河极冬就已经湮灭,但谁也无法否认,他们在建筑和禁术上总能异想天开。
而两者结合在一处,就连宫廷也不清楚内廷中有多少未知陷阱。
成千上万的城堡隐没在大型禁制内部,成为了禁制运转的一部分。
突如其来的插曲让争论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暂时停下争执,谁都不敢担保下一次暗杀者会怎样过来,敌对很有可能,同族亦不安全。
阿芙拉是天赋惊人,可她实力太弱了,在职业者眼中犹如嗷嗷待哺的婴儿。
诡异的沉默又开始蔓延。
“圣银之种可以留在内廷,宫廷的力量足以护佑她的安全。”
终于,冒险者协会的人提出建议:“再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干脆看她选择哪一职业,派遣教导她的老师进去,每家都派几个——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有怨言了吧。”
这群冒险家当惯了和事佬的角色,也擅长钻营和贴缝,在这方面很是游刃有余。
其他代表们都沉默了,等了半天,法师塔的一个女法师臭着脸问:“万一她适合当法师又适合当战士呢,这可是圣银级别的种子,还是特质系……”
测试法阵中出现的光色各不相同,红色意味着烈火,受验者适合火属性的职业。这样一来,蓝色意味着水,绿色意味着自然,金色是锋利的金,黄色是温厚的土,而银色意味着特质系。
特质系啊……空间,时间,亡灵……多么引人遐想,令人着迷。
过去那位法神弗蒙便是特质系的代表人物,他精通空间,同时也是一位恐怖的时系大魔导。
特质系拥有优势,其实很久以前人们也称之为无属性,意味着可以沾染任何颜色。
职业者之间没有死板的界限,弗蒙本身也是一位优秀的游侠。
如果不是英年早逝,人族或许会迎来一位身兼法神和聆语者(游侠的最高级别)的强者。
“万一她选择成为法师呢。”
角落的身影慢慢说道,他是唯一一个来自宫廷的代表,这之前一直沉默。
“很遗憾,我认为应该尽早作出决定。”
骑士锋利的视线掠过其他人:“圣银之种不能错过下一次兽潮历练,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
……
在遭遇刺客前,阿芙拉还在确认天台的使用权。
“我可以使用这里吗?”
位于天空庭院的最上层,靠近塔尖的位置有一片宽阔空间。
从这里向外眺望磅礴的城堡群令人叹为观止,和在内廷外的感受又完全不同。
城堡建筑之间相距甚远,无论是纤细雅致的城堡,还是宏伟大胆的堡垒,都严格演绎出充满了心驰神往的伟大工程。
天空庭院坐落内廷的右侧,如名字那样,是一座精致漂亮的空中之庭。
阿芙拉眺望向远方,城堡层层叠叠没入云端,直至天际。
“当然。”
维达的职责是看护好阿芙拉,她垂手立在角落里,既不打扰,也不多做询问。
好在阿芙拉已经习惯离开卧室就被人跟着,心里把维达假设成人形木桩就会轻松许多。
她站在原地思索,试着做一些基础练习,对偷袭一无所知。
反而是维达提前发现了异变。
作为一位冰系法师,她感知到了空气中流动的魔力;作为宫廷训练出的管家,她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天空庭院的主管抬头。
杀意直指场地最中间的阿芙拉。
她正像第一次尝试飞翔的雏鸟,小脸仿佛在困惑,仿佛在感受。闭着眼,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一无所知,甚至已经引出了一定的魔力。
没有系统学习的魔法吟唱在第一次就彻底成功——这极高的领悟力足以令许多职业者心生动摇。
“火之章第二节,第三段落、”
“火乃万物终结、炙热燃烧之物,奔腾于大地、照亮天外——”
定时咏唱抽取了大量魔力,如同抽干一朵没有水分的干花,脑袋发出短暂的嗡鸣声。
就是此刻,暗杀者露出身形。
阿芙拉眼中突然映出了一片艳丽的红,火浪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向圣银之种,如同失控的猛兽般狰狞澎湃,火焰缠绕在石砖和石柱上,同事她闻到了一股炙烤的焦糊味。
温度节节攀升,地面青石开始消融,阿芙拉盯着火柱,大脑一时间凝滞了。
炙猛的高温,冷汗顺着鼻尖滑落。
维达冲上前。
这种高温,这种事态,中阶法师无法控制,尤其火焰克制冰系。
寻常的火焰烧不化魔力凝结的寒冰,但魔法不同,战斗经验相较丰富的她最先反应,第一时间撕碎了冲向圣银之种的火浪。
强烈的蒸汽轰然爆发,如果不是冰牢挡在阿芙拉面前,高温蒸汽会瞬间烫伤摧毁她脆弱的身躯。
烫得惊人的雾气后,暗杀者显露身形。
他和侍从的打扮一模一样,皮肤诡异地变成了红色,就像剥去了皮肤的怪物,发出沉重的呼吸,双目赤红一片,血肉在高温下大块脱落。
“呼哧呼哧。”
阿芙拉甚至看清对方皮肤上密密麻麻的水疱。
维达看出暗杀者使用了违禁的增强密卷,已经失去了理智,用生命代价激活了超越潜能的力量。
她大可以离开,但她承受不了圣银之种死亡的后果,圣银之种出现任何差错,宫廷的怒火将会让她生不如死。
忠诚驱使她向前。
宫廷长裙被烫穿了无数黑黢黢的洞口,白洁的肌肤大面积灼伤,脚下的寒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却一点也没有离去的迹象。
阿芙拉眼睁睁看着眼前冰牢坚硬如故,不擅长战斗的维达挡在她身前,轻言轻语。
“请稍等片刻,宫廷护卫队会很快抵达……”
话音未落,一道火球击碎了屏障。
红的不仅仅是火焰,还有飞溅的鲜血,阿芙拉大脑一片嗡鸣。
当维达摇晃了一下倒在身前时,处临战斗的无助和惶恐达到顶峰。
她想要呼喊出声,但胸腔像挤压般透不过起来,阿芙拉眼里是漫天火光下一动不动的维达。
没了法师的庇护,短暂停滞后,冰牢哗啦一声碎裂了。
漫天雪晶映照进阿芙拉的瞳孔。
随着冰牢碎裂,暗杀者的身体急剧膨胀,那双燃烧着仇恨的死寂的眼缓慢移向真正的目标。
“人……类……”
空气中跳动的火焰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空啸。
阿芙拉本能地想逃,但看到失去意识的维达,她下意识停下了逃跑的冲动。
“走开!”
阿芙拉大喊,抓住维达的手,吃力地向后拖动。
突然间,银色的光在阿芙拉脚下亮起,流光溢彩的银色光芒流淌而出,抵挡住了新一轮攻势。
阿芙拉不稳定的魔力疯狂溢出,古老禁制再次激活。
她顾不上这些,手忙脚乱将昏迷的维达往后拖动,浑身颤抖。
禁制发出刺眼光芒,向暗杀者反杀而去。
发觉了新的敌人带来的威胁,火海猛然增势,余火重新聚回火柱,像垂死挣扎的野兽,熊熊燃烧的火焰盖住了暗杀者的身型。
四周空间温度猛然升温,近千度的炙热烤制地面与空气。
很快对方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上被禁制的光透出透亮的血洞,但他不在意生死,眼里发着光,执着要取下阿芙拉的性命。
生死只在一瞬,更多的银光将暗杀者洞穿。
但火焰仍在爆发。
化形的獠牙火兽与禁制后的阿芙拉脸贴着脸,咆哮出无声的怒意。
“滚开!”阿芙拉龇牙,内心分不清恐惧还是怒火。
当贪婪的火焰即将舔舐到维达的脚踝时,周遭忽然陷入了诡异寂静。
滚烫的视线内出现一道模糊的暗金色。
天台上多了第三道身影。
纵横失控的火焰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维达昏昏欲倒:“加西亚大人……”
她虚弱地请求。
“圣银之种……”
寒光凛冽的刀。
铠甲泛出一种缓慢的压迫感。
加西亚?
阿芙拉怔怔抬头,眼角的泪还未完全消融。
多年以后,她还能清晰回想起最初的一幕。
薄唇抿成一条细线,青年高高在上地与她对视,那是浅绿色的瞳孔,像透亮的宝石,温润冰冷,手中刀刃折射着嗜血的锋芒。
没有承诺,也没有保证,她只听到一声:
“闭眼。”
明亮的火焰中,眼皮盖住也能看见一片明亮,一团黑影模糊不清。
仿佛沐浴在光下,犹如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