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被所有人敌视的空间内,无依无靠!孤立无援!没有人可以帮助他!没有人会怜悯他!
在所有人鄙夷的视线里……
江俊夕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去,用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按住自己左手的食指,一点点地掐着,一下下地抠着自己左手食指的肌肤……
那样微弱的疼痛感,证明他还是活着的。
终于。
他伸出手来整理那些桌子上的课本,将那些课本慢慢地整理到自己的书包里,再慢慢地将书包系好,提在手里。
他从课桌前站起来。
伤痛的视线在空旷的教室里一一扫过,最后无声地停留在那张空空的课桌上,江俊夕最后按了按那张课桌,暖暖的,充满了阳光气息的课桌。
眼底深处似乎有着什么温热的东西要涌出来了……他拼命地压抑着,才忍住那仿佛有着无数把刀在胸口翻绞的疼痛□□抽泣……
他转过头,朝着教室的门口走去。
原本围堵在门口的黑压压人群,忽然朝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很大很宽阔的通道来,他们给了他,最冷漠残酷的一条路。
江俊夕走出教学楼,那些人便跟在他的身后,就好像是押着他离开。
笼罩着千丝万缕阳光的操场上。
全校的学生都站在操场的一侧,看着江俊夕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而黑压压的家长站在了他的身后,用一种鄙夷冷漠的目光送江俊夕离开。
江俊夕一个人站在了操场中央。
他朝着学生们站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无声地扫过那一张张充满了希望和未来的面庞,然后他的视线默默地停留在了一张面孔上。
黎破晓的身体一颤。
尽管他始终那样僵硬笔直地站着,可是,那一束目光却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孤立无援,他的害怕,他的绝望,他的紧张无助……
江俊夕安静地凝看着黎破晓,仿佛她是他的最后希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俊夕……”
黎破晓刚刚呢喃出那两个声音,手臂却被身旁的黎风狠狠抓住,他压低声音在她的耳边提醒着。
“黎破晓,无论你有什么事,你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等到回家的时候再去找他!”
黎破晓眼泪纷落,“哥……”
“你没有听到妈妈刚才说的话吗?!”黎风用力地抓住她,“你现在不能去,妈妈在这里,你不能再让妈妈生气了,听我的话,等到晚上回去,你再去找他,你可以跟他解释,他一定会理解你的!”
他抓住了黎破晓,不让黎破晓走上前一步。
站满人的操场上。
太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钻到了云层里,阳光消失了,淡淡的阴影覆盖着这片草场,也覆盖着孤独无靠站在操场上的江俊夕。
风从操场上慢慢地吹过。
江俊夕的头发随着风轻轻地飞舞,他望着黎破晓,她却站在人群中一动也不动,远远地离开他,他的心慢慢地凉了起来,凉成水,冻成冰……
“江俊夕,不要再看我的女儿!”
黎妈妈注意到了江俊夕的目光,她怒不可遏,“我女儿跟你这样的人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人,你马上给我走!”
江俊夕的目光无声地停留在黎破晓的身上。
站在学生群中的黎破晓忽然背转过身去,背对着江俊夕,她抱住了眼前的乐晴,把头靠在了乐晴的肩头,一动也不动。
江俊夕垂下眼眸。
原来……
就连她,也在最后一刻放弃了他!
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忽然从他的眼眸里滚落,瞬间流满了他的整张面孔,大而滚烫的眼泪灼伤了他苍白的肌肤……
他的唇角慢慢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苦笑,就好像是,把这世间的人群冷暖全都看透了,而所有的一切,都在与他不再相干!
他被这个世界彻底唾弃!
他转过头,提着书包安安静静地走出了学校,再也没有回头。
在他的身后,变得如此懦弱和胆小的黎破晓趴在乐晴的肩头,泪如雨落,她哭得泣不成声,甚至让乐晴都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那一天。
江俊夕被赶出了学校。
那些家长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他们皆大欢喜,他们如释重负,因为他们只会认为,他们赶走的是一场可怕的瘟疫,却没有人会认为,他们赶走的,只是一个生了病,比他们更需要帮助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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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黎破晓骑着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香草园,黎风骑着车跟随在她的身后,现在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
黎破晓赶回香草园的时候,黎妈妈正守在香草园的大门处等着她,严格的说,是监视着她!
黎妈妈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么着急回来是为了什么!
“破晓,跟我回去,我不许你去找江俊夕!”
她一看到黎破晓,就抓住黎破晓的手往黎家的大房子里面拉,黎破晓拼命地从妈妈的手里拽回自己的手。
“妈,我就去看看俊夕哥,你让我去看看他!”
“不行!”
黎妈妈拽住黎破晓,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说过,你敢再接近那个小子,你就不是我的女儿,我没有你这么笨的女儿!”
“妈!”
黎家的庭院里,一片喧哗的吵闹之声。
“妈……”
黎破晓眼眶含泪,不愿意跟着黎妈妈走进大房子里去,她抽泣着低声说道:“妈,我就去看俊夕哥一眼,我看一眼就回来,他今天太可怜了……”
“那个江俊夕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黎妈妈忍无可忍地看着黎破晓,黎破晓的急促让她的眼中出现了浓重的质疑。
“黎破晓,你该不会是喜欢他这个……”
“是,我喜欢俊夕哥。”
黎破晓忽地一口承认,直视着眼眸里露出深深绝望和沮丧的母亲,“妈妈,就算是我喜欢俊夕哥,又有什么错?!”
啪!
刺耳的一声响!
当今天的第二个巴掌掴在了黎破晓的脸上时,不仅是黎破晓愣住了,就连站在她面前的黎妈妈也愣住了。
黎破晓怔怔地捂住了自己发红的面颊。
“破晓……”
黎妈妈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她看着被自己打了两个巴掌的女儿,眼泪哗哗地落下,痛楚地说道:
“你真的想让妈妈死吗?你想让妈妈死在你面前吗?”
庭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傻呆呆的黎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仿佛是在对峙的两母女身后,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了,到底是该帮妹妹,还是帮妈妈?!
黎破晓捂着被打的面颊,她无言地望着自己流泪的母亲。
眼泪慢慢地滴落。
她忽然垂下眼眸,放下手来不理会红肿的面颊,“对不起,妈妈,我只去看他一眼,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说完。
黎破晓已经转过身去奔向了香草园的方向,这个时候,她不会再理会任何人的拦阻,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见到俊夕哥。
“破晓!”黎妈妈流着泪无奈地大声喊道,“你想气死我?!”
“妈,我去看着妹妹。”黎风无法劝慰难过几乎发狂的母亲,为了躲避风头,他急急地的跟在了黎破晓的身后,跟着她跑进了香草园。
黎破晓一口气跑上了香草园中间的温室花房。
她用力地推开温室花房的门,花房里的盆栽依旧郁郁葱葱,蓝莲花到了晚上就停止了绽放,而在大片盆栽的后面,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在无声地忙碌着。
黎破晓微微喘息着,她的眼眸一阵湿润。
黎风在她之后跑进了花房,他也看到了那个在盆栽后面的模糊人影,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手按在了破晓的肩头上,低声说道:
“过去吧,跟他解释今天的原因,跟他说对不起,他总会听你的话!”
黎破晓咬紧嘴唇,轻轻地点头。
她走向了那个人影,嘴唇无声地张开,轻轻地喊出那个名字:“俊夕哥……”
盆栽后面的人影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
那个人从密密麻麻的盆栽架后面慢慢地走出来,他看到了站在花房里的破晓和黎风,在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神情,惊讶地站住。
“你们……”
黎风的双眼忽然瞪得大大的,呆呆地看着那个出现的人。
黎破晓震惊地僵在原地。
江爷爷拿着花铲站在了他们兄妹二人的面前,他看着破晓,又朝他们的身后望了一眼,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破晓,今天俊夕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那一瞬。
仿佛是五雷轰顶!
黎破晓呆呆地看着江爷爷,她的嘴唇张了张,泪水从她的面颊上一行行地滑落,“俊夕……俊夕哥没有回来……”
“俊夕没有回来啊。”
江爷爷先是茫然地看着流泪的黎破晓,紧接着,他忽然紧张起来,“是不是俊夕出了什么事?俊夕怎么了?”
全身都在那一刻失去了知觉!
眼泪从黎破晓的眼眸里噼里啪啦的掉落。
心痛如绞,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如陷入泥沼的鱼一般张开嘴唇,却窒息的快要死去,痛苦得快要死去!
江俊夕没有回来。
她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的衣服,当那一种无可名状的悲伤在她的身体里狂涌的时候,她颓然坐倒在地,涕泪交流,再也动弹不得!
黎破晓忽然从地上站起来,她转过头,用力地冲出了温室花房。
“破晓!”
黎风一路呼喊着追了出去,他看到了妹妹满脸的泪痕,滚烫的泪水爬满了她面孔上的每一个角落……
“俊夕哥——!”
黎破晓发疯一般地在山坡上奔跑着,天边的夕阳如火一般燃烧,她跑得飞快,双腿似乎早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她无法停下来……
香草园里的风在她的面颊边呼呼地吹过……
一望无际的天空下,千顷的香草园内,黎破晓仿佛疯了一般地奔跑着,拼命地大喊着,眼泪绝望地冲刷着她的面庞。
“俊夕哥——!”
泪水迷茫了她的双眼,她什么也看不见,脑海里,却有着痛楚的片断如幻灯片一样清晰无比地闪过……
她说一定会帮助他!
她说无论何时都会牵住他的手!
她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可是——
她却欺骗了他,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背弃了他,她再也没有解释的机会,再也不会拥有那样的机会,因为江俊夕已经走了,带着她的背叛,一个人离开了……
独自一个人的他,身患绝症的他,要怎么活下去……
“俊夕哥——!”
那一声绝望的哭喊传遍了香草园的每一个角落,而在香草园里忙碌的工人都闻声从花田里直起腰看向山坡。
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哭泣着大喊,哭泣着奔跑的女孩,他们吃惊地睁大眼睛,却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俊夕———!”
竭力哭喊的黎破晓,她的身体却再也经受不住这样极限的奔跑,终于,双腿力气尽失,她的身体一歪,从山坡上一路滚落……
那一刻的香草园。
依然安静美丽的仿佛是童话里才有的地方,而只有在秋天才会长出绿叶的香雪兰,却不知道在这一年的冬天,是否能够绽放出纯净的花朵来……
晓语:
江俊夕走了!
他没有返回香草园,没有返回他最后剩下的一个家,他甚至选择离开了江爷爷,他走了,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
他失踪的如此安静。
而我,却再也得不到一个可以与他解释的机会!这样无法诉清的痛苦,足以让我愧疚终生,足以让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也许上天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是对的!因为那个时候,变得懦弱和害怕的我,即便有着千万种理由,却还是和别人一样,狠狠的伤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