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条……”
“被蚊子、苍蝇叮咬不会传染艾滋。”
“好,小凡全都答对了。”
楚林训微笑着对她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他亲昵地将小凡抱在了怀里,举止间带着恍若亲人般的温暖,雪白的医师服让他整个人莫名地耀眼起来,仿佛是上帝派下来的福音天使。
“最后一个问题,要是小凡流了血怎么办?”
“这个我也知道。”可爱的小女孩抱着怀里的大熊,依偎在楚林训的怀里,乖巧懂事地张开小嘴说道:“要一个人处理干净,把擦血的纱布交给医生,不可以让别人接触到我的血液,不可以伤害别人。”
“那个孩子因为父亲的原因,在一次输血的时候感染了HIV。”
站在黎破晓的身边,江俊夕低声说道:“她今年五岁,是这里年龄最小的艾滋病患者,大部分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婴幼儿,只能活到三岁左右,她却很坚强地撑到了现在,只可惜,她健康的妈妈却从未出现过,因为艾滋,她被自己的妈妈遗弃了。”
黎破晓抬眸看着那个孩子。
在楚林训检查过后,小小的孩子便抱着自己的大熊,跟在了护士身后离开,楚林训转过头来,看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黎破晓和江俊夕。
他淡淡一笑,走了过来。
“准备什么时候出院?”楚林训看着虽然消瘦却很有精神的江俊夕,他笑笑,转向一旁的黎破晓,“药我都已经开好,别忘了带回去给俊夕吃,还有我只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要马上回医院。”
“知道了。”
黎破晓点头,挽着江俊夕的胳膊,吐吐舌头抱怨道:“等到年初二的时候,我就会乖乖的把俊夕带回来,真是的,楚医师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真够凶的。”楚林训把目光转向江俊夕,目光里透出促狭,说起话来意味深长,“以后有你好受的了。”
江俊夕摸摸鼻子,但笑不语。
“什么?”
黎破晓看着他二人的神色,顿时明白过来了,伸出手来在江俊夕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一掐,江俊夕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吃痛的表情,楚林训后退一步,显然是怕被黎破晓的愤怒牵连,退后一点才能看好戏。
“江俊夕,你敢和楚医师一起欺负我,我很凶吗?我到底哪里凶?”
她掐得他整个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只能一迭声地讨饶,“黎破晓你不凶,你一点都不凶,我错了,我错了……”
黎破晓这才满意地放开手。
江俊夕揉揉自己被掐的手臂,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明显幸灾乐祸的楚林训,忍不住开口说道:“楚医师,你这是故意陷害我。”
楚林训摊摊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江俊夕,你太冤枉我了,是你的女朋友太野蛮,这和我可没有什么关系哦。”
“那个人是谁?”
黎破晓诧异的声音插入江俊夕和楚林训的对话,江俊夕转过头去,他看到黎破晓的手指向一扇窗。
那是一楼病房的一扇封闭的窗。
一个瘦骨嶙峋男子躺在窗的那一边,他的面孔朝向花园这一边,默默地凝看着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和来往的人群,他的眼眸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旷和寂寞。
黎破晓的手心一空。
她抬起头,发现俊夕已经朝着那扇窗走过去。
“俊夕……”
黎破晓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而站在她身侧的楚林训已经平静地开口说道:“那是一个晚期艾滋病人,艾滋病毒侵入神经组织,神经系统病变,HIV脑病,他已经完全痴呆了,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亲人,朋友,爱人……全都忘记……”
黎破晓惊骇地转过头看着楚林训,“那么他的亲人……”
“他的亲人把他送到医院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确切的说他已经被家人抛弃了,是医院的护士在护理他,一日三餐,打针吃药,他只能躺在那里等待死亡。”楚林训的声音夹杂着一种异样的情绪,他无法抑制自己言语中的苦涩,“也许……他现在的痴呆失忆是一件好事情,至少这样,他就不用带着对家人的伤心失望离开这个人世。”
黎破晓轻轻地掩住嘴唇,她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江俊夕走到那扇封闭的窗前。
窗里面的那个憔悴男子,凝望着江俊夕,忽然傻傻如婴儿般笑起来,弯曲如棍的手指摇摇晃晃地指着窗外的俊夕。
他的嘴巴轻轻地开合,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江俊夕的鼻子一阵酸涩,他伸出手来,用力地推开了那扇封闭的窗户,近在咫尺地面对着那个即将临世的艾滋病人。
那个男子瘦得可怕,厚厚的被子覆盖在他的身上,却仿佛被子与下面的毯子都是贴合的,根本就没有他的身体一样。
窗外清新的空气透进来,憔悴苍白的男子依然伸着手指,嘴巴颤动着,“……果……果……”
江俊夕转过头。
黎破晓拿着苹果站在他的身后,俊夕明白了,他从黎破晓的手里拿过苹果,转向那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给你。”江俊夕轻声对他说。
那只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到了江俊夕的面前,江俊夕将红红的苹果放在了那只手上,他的手指触到了男子如柴的手指,触手一片可怕的冰凉,宛如死神的温度。
江俊夕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惊悸。
而那个骨瘦如柴的男子却痴痴傻傻地笑着,拿着苹果往嘴里塞,只可惜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焦黑的牙齿只能磨下一点点果皮。
他却笑着,咂着嘴里的一点果皮味道,颤颤嗡嗡地将苹果放在窗台上,然后心满意足地枕着雪白的枕头,依然维持原来的姿势看着窗外的花园。
江俊夕垂下眼眸。
他转身从窗口处离开,黎破晓怔了怔,转身跟在他的身边,江俊夕的身体紧紧地绷着,瞬间苍白的面孔透出绝望的气息。
“有一天,我也许会和那个人一样呢?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忘记了……”
黎破晓忽然一阵紧张,“俊夕你不会的……”
“我要是忘记了怎么办?”江俊夕的嘴唇煞白煞白,眼里有着一种逃避般的恐惧,“忘记了所有的人,忘记了你……我……我将来会忘记黎破晓……”
江俊夕忽然蹲下身去。
“俊夕……”黎破晓惊讶地去扶他,但是江俊夕却深深地低着头,伸出双手紧紧地包住自己的头,低声说道:
“别碰我。”
黎破晓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让我静一下。”江俊夕深深地埋着头,手指泛出青白的颜色,声音微弱颤抖,“你不用管我,让我静一下,我很快……就没有事情了,很快就可以……”
黎破晓呆呆地站住。
恐惧的江俊夕就像个一个脆弱的孩子一样蹲在她的面前,他瘦弱的脊背紧紧地绷起来,仿佛随时都会从中间硬生生地绷断一样。
****** *****
旧历三十,旧年的最后一天,新年的第一天。
黎家的庭院内,到处都挂满了红灯笼,红对联,黎爸爸给香草园的工人全都放了假,并且发了数量不菲的一笔红包,让每一个人都可以喜气洋洋的过新年。
黎家内,更是热闹非常。
大大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好吃的菜肴,香香的年糕被煎的金灿灿的,而黎妈妈正在把一盘盘虾饺端上桌,更是引起大家一阵赞叹之声,黎妈妈包的虾饺是一绝,也是一个工序很麻烦的事情,单是做虾馅就耗费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
下午三点。
黎家的团圆饭正式开始。
江爷爷坐在黎爸爸的右手边,左手边坐的是忙碌了整整一上午的黎妈妈,黎风坐在黎爸爸的对面,江俊夕坐在黎破晓的身边。
“可以吃了吗?”
黎风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了,看准一个鸡腿就准备伸筷子,被黎破晓用勺子毫不客气地给挡住,“黎风,还没有说新年愿望呢。”
黎风无奈地皱眉,“黎家的传统还真是一千年不变啊。”
“当然。”黎爸爸心情大好,“黎风,先从你开始,你的新年愿望,你是高三学生,我希望你的愿望能够给我有点进取性。”
“从上高一开始,我的新年愿望就从来没有变过!”
黎风的目光少有的严肃和认真,双掌合十在自己的胸前,俨然男子汉的模样,“我一定要娶到简雨涵!娶到简雨涵!”
黎风还在念念不休的时候,黎爸爸的叉子已经朝着黎风狠狠地挥舞了过去,“黎风,你作为黎家的长子就是这样一副德性!”
江俊夕和黎破晓同时笑了起来。
“黎风,你可以安静了。”
黎爸爸十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兀自哈哈大笑的黎风,礼貌地转向一旁的江爷爷,“江伯,还是你说吧。”
江爷爷慈祥地笑起来,转向身边的江俊夕,声音隐含无数期待,“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俊夕能够有幸福的生活。”
他苍老温暖的手握住了俊夕微凉的手。
“我的新年愿望。”黎妈妈也同样微笑着看着江俊夕,“希望俊夕可以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过新年。”
黎破晓轻声,“妈妈……”
“俊夕,破晓……”黎妈妈眼神温柔地凝望着黎破晓和江俊夕,“以前是我不对,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作为一个母亲,我愿意相信我的孩子,我愿意相信你们和……爱护你们。”
江俊夕抬起眼眸望着含笑的黎妈妈,他的眼眶一阵阵发涨。
“我的新年愿望和我老婆是一样的。”
一旁的黎爸爸爽朗地大笑起来,“俊夕是我们家庭中的一员,所以希望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这张桌子上,都有江俊夕,俊夕啊,你要好好努力别让我们失望。”
江俊夕低下头去,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是,我知道了。”
“你的愿望是什么?”
一旁的黎破晓扯扯江俊夕的袖子,明亮的笑容在他的眼前漾开来,“该你说了,你的新年愿望。”
“我的新年愿望……”
江俊夕的目光无声地颤了颤,眼底一阵湿润,他低声说道:“只希望……将来不论到何时,都能好好的记住你们……”
黎破晓忽然怔住。
她的目光瞬间黯然,扯着江俊夕衣袖的手指一阵阵发紧。
江俊夕温和地微笑着,静静地说下去,“记住爷爷,记住黎叔叔,黎阿姨,记住黎风,记住……黎破晓……记住你们大家……”
满桌子上的人都有些疑惑地看着江俊夕。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可能记不住吗?”
不明所以的黎风最先笑起来,“你又不会失忆,我们对你这么好,你要是忘记我们岂不是很没有良心。”
江俊夕唇角的那一抹笑容仿佛是脆弱的泡沫。
“该我了,该我了。”
黎破晓忽然响亮地出声,把大家的视线都集中自己的身上,她微微一笑,双掌合十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我希望我能够考入北京中文系,将来成为一个作家。”
说完,她睁开了眼睛,拿起一边的筷子,开心地说道:“好了,大家都许完愿了,可以吃东西了。”
但是,整张桌子的人都纹丝不动地看着她。
黎破晓抬起头,咬着手里的筷子,疑惑地看着大家,“你们怎么了?我许了一个很奇怪的愿望吗?”
“就这么简单?”黎风质疑地看着黎破晓。
“我希望考上的北京中文系啊,那么好的大学,哪里有简单?!”
“我说你的愿望就是这样吗?”黎风撇撇嘴,“还以为你会说一大堆和江俊夕有关的肉麻兮兮的话,居然是为了自己许愿,你难道都不为江俊夕着想吗?”
“拜托,这家伙已经够幸福了。”
黎破晓用手肘捅了捅江俊夕,一脸拈酸吃醋的样子,“一桌子上除了他有五个人,却有三个人的愿望是跟他有关的,好运都被他给占尽了,我总得为自己争取一点愿望吧,江俊夕,你说是不是?”
江俊夕习惯性地摸摸鼻子,唇角暖暖地上扬,“是,你说得对。”
“好了,好了,吃饭吧。”
黎爸爸笑着指挥着大家,率先将黎风看准了很久的大鸡腿夹到了江爷爷的碗里,扔了个小小的鸡翅膀给黎风。
“俊夕……”黎妈妈将一大块鱼肉夹到了俊夕的碗里,殷切地叮嘱道:“多吃一点鱼,对身体好,小心鱼刺,再吃几个虾饺吧。”
“妈。”
几乎在同时,顿感地位下降而不满地的黎破晓和黎风开口不爽地喊道:“太过分了,我不是你生的啊!”
那一年。
大概是黎家吃的最好的,也是最热闹的一顿团圆饭,因为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黎破晓回国,黎爸爸与黎妈妈的争吵,俊夕感染艾滋的事情被传扬出去,俊夕的出走,破晓与妈妈的冷战,俊夕的归来……
等到一切再度走上正轨……艾滋并没有打碎人世间的所有真情……因为我们还有爱和宽容留存在心中……
所以幸福还是会回来……
也许人生也是这个样子,因为经历了太多,所以到最后我们总会珍惜,温暖平静生活的来之不易……
傍晚的时候。
黎破晓把江俊夕带到了香草园内,她一路很快地走着,江俊夕不解其意地跟着她,只见她笑得越来越开心,越来越神秘。
“黎破晓,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到了就知道了,一定是你喜欢看到的东西。”
江俊夕无奈地笑笑,跟着黎破晓慢慢地朝前走,阵阵凉风从他的面颊边吹过,亦有一阵阵清香从他的鼻息间拂过……
“好了,就是这里了。”原本急急的黎破晓忽然站住,手指向两人的正面前,“俊夕哥,你看到了吗?那些花都开了。”
江俊夕循着黎破晓的手指看过去。
那一片耀眼的白色闪入他的眼眸,他的眸光无声地凝住,在他的眼前,在冬日里盛放的香雪兰连成一片纯白色的海洋,在他的眼前随着夜风摇曳。
兰花的香气漂浮在香草园的上空。
“你种的香雪兰都已经开花了哦。”
黎破晓期望在江俊夕的脸上看到惊喜的表情,然而,江俊夕在那一怔之后,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真漂亮。”
他的回答很敷衍。
黎破晓转头看着江俊夕,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轻轻地咬住嘴唇又松开,“俊夕,你都不觉得高兴吗?”
“没有,我很高兴。”
江俊夕察觉到了黎破晓的不安,他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担心的黎破晓,消瘦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黎破晓的长发,努力让自己微微地笑起来。
“我可能是太累了,我们明天还是回医院吧。”
黎破晓静静地凝视他苍白的面容。
江俊夕别过头去看了看远处的天边,等到再度转过头来看黎破晓的时候,他的眼珠静静的恍若空旷透明。
“破晓,天太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江俊夕低头,从她的身边走过去。
黎破晓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身上的落寞和沉寂,他仿佛将自己塞入了一个可怕的阴影里,没有办法挣脱出来,只能越陷越深……
她竟没有办法帮助他打开郁结。
黎破晓呆呆地站着,她望着江俊夕越来越遥远的背影,她的眉宇紧紧地皱起来,眼眸里一片紧张的不安。
****** ******
第二天。
黎破晓就已经伴随着江俊夕回到了帝垣医院。
她要去楚医师那里拿药,而俊夕必须在换过病号服之后回到帝垣医院的传染病区,江俊夕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病房,他走去了花园休息。
上午的花园里,静悄悄的。
江俊夕坐在长椅上。
他的眼眸周围出现淡淡灰暗的颜色,精神并不如前几天好,而一种疲倦的感觉如上涨的潮水,一点点地淹没他的身体,甚至让他无力地连手指都没有办法握紧了。
“哥哥……”
柔嫩的声音从俊夕的身旁传来,小小的手轻轻地捏了捏俊夕微凉的手心,小女孩的面孔出现在俊夕的眼前,一双眼眸乌黑如葡萄。
“哥哥,你也这么早就起床了吗?才刚刚七点呢。”
是感染了HIV的小凡,她背着自己大大的布偶熊,眨巴着眼睛看着江俊夕,江俊夕看着小凡,笑容中带着一丝疲倦。
“我在花园里散步呢。”
“我也是带着兔宝来散步呢。”
小凡侧身给俊夕看自己背在身后的大布偶熊,可爱地笑着,“俊夕哥,这是我的孩子兔宝,兔宝,问俊夕哥好。”
小凡拿起布偶熊的手臂朝着俊夕摇晃着,表示问早安。
俊夕微笑,“它不是熊吗?为什么它的名字是兔宝呢?”
“因为我是属小兔子的,它是我的宝贝孩子,所以它就叫做兔宝了。”
“那小凡就是兔宝的妈妈了?”
“我是爸爸,”小凡忽然摇头,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说道:“我是兔宝的爸爸,兔宝没有妈妈。”
“为什么呢?”俊夕不解,“小凡可是女孩子哦,为什么要当爸爸呢?”
“我是兔宝的爸爸,”小凡再次强调,然后默然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半晌又仿佛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我就是爸爸,兔宝没有妈妈。”
俊夕怔住。
他猛然想起小凡是被母亲遗弃在医院的,江俊夕心中微微刺痛,伸出手来在小凡的头上按了按。
“好,我知道了,小凡要好好的做兔宝的爸爸。”
“嗯。”
小凡用力地点头,背着兔宝走向了自己的病房,在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江俊夕,轻轻地叫了声。
“哥哥。”
江俊夕望向她。
小凡咬咬嘴唇,长长的眼睫毛无声地扑扇着,一双黑葡萄般闪亮的眼珠中蕴含着一点点的犹豫,一点点为难。
“哥哥,你……你知道我妈妈长什么样子吗?”
江俊夕怔住。
“兔宝说,它好想见我妈妈呢,我虽然不是很想见,但是是兔宝要求的,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小凡吞吞吐吐地说着,望着江俊夕,目光中透出一抹隐隐约约的期冀。
“如果你看到我妈妈,能让她来看看我和兔宝吗?”
江俊夕心痛得更加强烈,然而他却弯起嘴唇,轻轻地笑起来,“好,如果我看到你的妈妈,我就告诉她。”
六岁的小凡难掩她的快乐和愉悦,她笑起来,露出洁白的小乳牙,背着兔宝转身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笑容慢慢地凝固在江俊夕的嘴角。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曾躺着一个垂死的艾滋病人窗口,他的胸口微微一恸,因为那个窗口里面,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铺。
那个人已经死了,他的亲人朋友没有出现,他孤零零地走完这人世的最后一程,无人理会,孤零零地离开人世,无人记得。
有几名护士穿着防护服,将床铺上的被单,被子全都叠起来,抱出去消毒处理,而在阳光洒落的窗台上,还留存着一个皱巴巴的苹果,早就没有了任何光泽。
一个护士走过来,将苹果随手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筐里。
就这样,那个孤独的艾滋病人最后存在于这个人世的一点东西也消失了……
花园的长椅上。
仿佛是看到了死神的面容。
江俊夕的手指哆嗦着,眼里的恐惧与悲伤慢慢地扩大,一线可怕的寒冷如细细的小虫,缓慢地占据他的身体,一点点地开始吞噬他的心脏……
晓语:
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这世间最宝贵的亲情都会泯灭,又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活着变得比死亡更加困难呢?他们感染了HIV,他们在为生命挣扎,如此的真实而惨痛,我们却用残忍的方式伤害他们,逼迫他们孤独无靠,逼迫他们痛苦绝望,更快地走向死亡。
这样一来,我们和夺取他们生命的HIV病毒,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而事实上,我们远比艾滋,更加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