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楼弃已经在心里琢磨,得找个机会给小九立立规矩。
对小九来说,头儿往日常常板着个服丧脸,也不常笑,连话都很少。
他是切不敢跟楼弃如此玩笑的。
可如今,头儿自己先冒些蠢样子出来,小九也就变本加厉起来。
一段商议过去,舆内便又恢复了平静。
阿茉儿这时才注意到舆内部的装饰。
马车内,淡蓝色的帘很厚实,小小一块儿便遮住了车窗透出的光和从缝隙吹进来的寒风。
股下坐处垫上了洁净的羊皮垫子,脚下则是羊毛织的地毯,阿茉儿腿上盖了张狐裘毛皮上去。
如此豪华的车厢,唯一违和的便是这车厢的大小…
着实有些过于狭窄了。
楼弃腿长,阿茉儿又盖着厚厚的狐裘,两人相视而坐,膝下不时便会碰着对方。
可偏偏这车厢的高度不低,从外面看上去,活像个立起来的棺材。
楼弃也没料到他嘱咐小九找个豪华点的马车是如此的样式,他嘱咐了窗帘、颜色、坐垫、地毯,不成想竟在尺寸上被小九钻了空子。
但楼弃坐在此处,隐隐能嗅到阿茉儿身上早被淹入了味儿的草药味儿,便也觉得小九做的也不是不可原谅。
那扣的最后五两,便抹平了。
车厢狭窄,气氛略显暧昧。两人面对面坐着,却是相对无言。
“也是,对着一个强行英雄救美、见色起意的登徒子,她能有什么话说呢。”楼弃心想。
可楼弃想说的话有一箩筐。
他从袖口处拿出一枚飞镖,打算拿给阿茉儿看看。
没等楼弃开口,阿茉儿先一步说:“你身上一共有几只飞镖?好像用不完似的。”
楼弃对阿茉儿的搭话表示欣喜,但不久就因她的问话而愣怔住,他也没数过身上有多少飞镖,总之能装的地方基本都装着些。
见楼弃不回,阿茉儿主动拿走他手上的飞镖,仔细观摩了起来。
那是一枚很精巧的飞镖,前端很尖锐,后端不似寻常的飞镖那般,而呈现出流线型。
飞镖的整个尺寸也要比寻常的飞镖小了不少,约是寻常的四分之一大小。
“这飞镖怎如此精巧?”
“四十八枚。”
两人同时出声。
阿茉儿闻声笑了笑,他倒是认真数了,有零有整。
“原本我用着寻常的,但速度不快、又放不了太多在身上。有次不小心因为这受伤了。就自己琢磨着,设计了现在这种。”
楼弃三言两语便将那次从鬼门关走一遭的过去概述,而且语气里都是等待表扬的期盼。
“好厉害。”
如他所愿。
这句好厉害,楼弃自设计这枚飞镖时便等着了。
那时,楼弃刚从西域拖着断腿穿越了大漠与草原。他不眠不休的赶路,从夏日走到叶落,终于瞧见了京城城楼的轮廓。
站在城外,楼弃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无措。
他腿上的伤口处沾满了沙子,沙子和着血水,已结痂长到了肉里。大腿的伤处止不住的生出痒意,可若真去挠它,便就如千万虫蚁啃食般痛楚。
楼弃脸上身上处处不带着血和泥,比起京城内的乞丐,都还要更惹人怜爱。
唯独他胸前的那粒药丸,璃香丸,圆润干净,被放在一个丝质锦囊里。
他一路护送来,连锦囊上都不见任何尘粒和血迹。
楼弃望向城门,用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无措一扫而光,他满心欢喜期待着见了太子的场景。
而在他打算走向城门口时,从前方两米的草垛里却突然跳出三人,他三人迅速移动,将楼弃包围起来。
楼弃的喉结上下一动,腿则因为长期赶路而止不住的发抖,可偏偏面上保持了一副冷峻模样。
那三人说时迟那时快,包围后立刻就往楼弃踱步而来,盯着楼弃像盯着盘中的美食,满目贪婪。
楼弃也不示弱,盯回面前的二人。
他二人的面目在楼弃眼里持续放大,发丝随着步伐而产生的抖动都被楼弃的目光一一捕捉。
楼弃抓住时机,先下手为强,打了个背后之人的措不及防。
他迅速转身,将手头的飞镖旋出,直接击中身后之人的腹部。
此刻,他的断腿已支撑不住身躯,发抖的程度已无法被从容的面部所掩饰。
那二人即刻便注意到他的弱点。
楼弃不让他们如愿,他右膝顺势一跪,原将愈合的伤口在此时再次开裂。可却切实地让面前的二人再次提防起来。
他一条腿半跪着,两枚飞镖从他手头飞出。
可因为伤口的巨痛,楼弃控制不住地卸了力,飞镖也因此而改变了方向。
原本应正刺入眼中的两枚飞镖只划破了那二人的臂膀。
楼弃在此刻肢体完全失了力气,伤口的痛意覆盖起全身。
他反而享受起了终于无须控制的痛意,最终倒在沙坡里。
楼弃望着城楼的方向,心里仍念着怀里的草药与境况危险的太子。
可最终,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眼前却是那个在草原奔跑的小娘子。
她说:“漂亮哥哥,教我飞镖好不好。”
那年,楼弃十岁。
原来她早叫过他哥哥,九年前就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