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去哪里,左右今日城郊抱了小七殿下小八殿下,半个时辰,照往年的经验,陛下这会儿定是去了六皇子、九皇子、十皇子寝殿里。
甭管小殿下们是醒着还是睡着,每个照旧都会抱上半个时辰。
山蓝数着时间,一个半时辰后,果然见宫墙外掠进来一道身影,立刻惊喜地迎上去,“陛下!”
贺酒下意识矮下草叶,藏进草丛里,一会儿后又抬起一点点叶子尖尖来。
只见屋檐角一轮弯月,仙女妈妈一身月色银袍,仙女下凡一样落在了石阶上,贺酒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学习上脑子不够用,现在脑子里居然空荡荡的,寻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描写仙女妈妈的美。
大概要以月为骨,以星河为眼眸,以山风仙露为风姿,才能有妈妈的容貌和气度。
贺酒揣着手屏息看着,心跳砰砰砰的,直到宫女姐姐宫侍叔叔们出来行礼问安,妈妈快要进屋了,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
快跟着妈妈进去!贺酒!快!
山蓝看了看月色,忍不住小声劝,“陛下累了便该歇息才是,小皇子们年纪小不记事的,纵是记事了,也会体谅陛下的。”
贺麒麟将风袍递给他,温声道,“无妨,带着人去歇息罢。”
山蓝应了声哎,寝殿里一应准备好的,倒也没什么需要伺候的,他在殿中转了一圈,检查没有问题,吹了廊边的灯火,领着一众侍从,安静地退下了。
入夜后中正楼外是不需要人守夜的,连暗卫也不会靠近。
山蓝只留了一个小内侍,远远在玉阶下候着,自己关好门窗,领着婢女侍从安静地离开。
门关上了,窗也关上了。
贺酒依旧蹲在草丛里,望着妈妈屋子的窗户,有微暖的灯光透出窗户,妈妈还没有睡。
得趁着现在早点进去,再晚就打扰妈妈睡觉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万籁寂静。
贺麒麟踱步到榻边,坐下来阖目养神,片刻后喉咙微痒,压不住微咳,星点血红洒落锦袍,一时气血翻涌,伤势再难压制。
那‘门’倒像是有些恃强凌弱,从雍国过来不受桎梏,从大魏过去,倘若没有深厚的内劲护持,寻常人出入一趟,不死也半残了。
此番重伤,需得养上一年半载,好在以她现在的修为,寻常不动内劲,与寻常人无异,旁人倒也看不出什么。
贺麒麟撑着额头,放缓呼吸,等经络里翻涌的气血平复些,探手从床榻里侧暗格里,拿出伤药,慢条斯理地吃着,意识也越发沉了。
……
地陵里灯火昏沉,轮椅里坐着的少年说起小时候的事。
她正听着,忽而有噗声,伴着心口处裂痛,鲜血喷涌而出,她低头,只看得见薄剑从背后穿心而过,那剑身薄削,剑尖尖锐,血槽中倒流的鲜血染红了剑身上一字。
江。
夜风灌进窗棂,吹落了窗边梅花瓶,贺麒麟霍地睁眼,环顾四周,平复牵引伤口带起的喘息,不过两熄的功夫,衣衫已被汗湿透。
瓶子碎裂的声音让贺酒一下窜到了台阶上,也惊醒了侍从。
小宫侍揉揉眼,忙小步跑过去轻声询问,“陛下?”
贺麒麟压着喉间想要咳嗽的痒意,温声道,“无碍,只是风大些,都去歇息罢,今夜不必守着。”
侍从应声称是,绕到寝殿另一边,轻手轻脚从外边把窗户关上,远远退开了。
贺酒急忙又退回了草丛里。
她现在的幻象可以发声,跟妈妈说话,但是没有正常的小孩儿会这样。
妈妈发现她是一个小怪物,会不会吓坏妈妈,会不会……
会不会再不让她当妈妈的小孩。
眼泪一下就从眼眶里冒出来了。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贺酒努力憋住。
也许变成妈妈喜欢的东西,被讨厌的概率会小一些。
贺酒憋住眼泪,试着想仙女妈妈会喜欢的东西,妈妈现在还没睡,但要快一点,再晚妈妈可能会睡了。
贺麒麟摘了身上外袍,催动内劲,掌中衣物顷刻化成了灰烬,在雍国皇宫与人交手,重伤之下难免吃亏,虽已将人悉数击毙,却也受伤不轻,这么坐着等药效疏散,意识昏沉,瞥见案牍上放着的两节小棍,倒让她想起青南街那户人家晾晒的棉花来。
一年前边关小国来使,进献了一种植株名为棉花,此物可做衣物布匹,被子鞋袜,十分得用,只不过是边关来的东西,价格昂贵。
年前她着令鸿胪寺出阳关,买了十数石种子,划了地交给农司种植,不知道如今是否有成效了。
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半个时辰后,苍白的面色多了几分血色,贺麒麟起身去浴池沐浴过,换了身衣裳,擎着灯到案桌前坐下,铺了绢帛,重新将看过的工艺过程复盘一遍。
只不过依旧和上次一样,卡在了推风器具上,那风箱里装了机括,能让推杆无论是推还是拉,都能往窑炉里送风,回京途中她推演了几日,依旧不得要领。
锻造手法也不同,她虽然能将匠人捶打的次数,发力方向记清楚,却寻不出根由规律。
案桌上摆满了冶工相关的文简,只不过翻烂了,依旧是陈词滥调。
熔断过程中添加的矿石,一时也量算不出配比。
思量半天不得其法。
大雍新帝刚继位,大雍人只道此君一身佛性,心有慈悲,她看来倒不然,雍国朝野党争形势严峻,新帝必不会放过以外止内,稳固皇权的机会。
纵有训练好的高武战士,时间一长,面对如此精良的武器,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下场。
贺麒麟压了压眉心,钻研片刻,无法,只得收了这一卷绢帛,取了经脉图,一边试着真气流转,一边研习修改新的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