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园新生的哭闹不停不禁让人联想起儿科门诊处那些被大人诱骗排队打针的悲催孩童。
男幼师再也不是那个入职第一天就因男孩子的眼泪而轻易慌神的新人,经过一年半的磨炼与打压,他成熟了,也沧桑了,才随之意识到,原来像夏宇那般省心的孩子,着实可遇不可求。
那年,怀中的孩子哭得梨花带水,惹人怜惜。
此刻,目光所及之处的每一个都鼻涕横流,头脑乍疼。
揉了揉太阳穴,用眼神示意两位不知所措的新生老师跟着他一起安抚这群孩子们的情绪,熟练利索的动作中透露出鲜为人知的心酸和苦涩。
除了夏天,其他所有的豆丁都在老师们夸张的语气和幼稚的歌声下渐渐融入其中,挥着小短手跟着老师的动作一起舞动。
午餐时刻,豆丁们都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而夏天还是一个人缩在最边角的位置,揉着泛红的眼睛小声抽泣,餐盘上的食物是一丁点儿都没碰。其中一位新手老师留意到他的情况,带着担忧靠近,耐心陪同。
“球球老师喂你吃好不好?”
夏天摇着头拒绝,泪珠被甩到老师那干涩的唇边,一滴水坠入荒川戈壁。
“为什么不愿意吃饭,这样肚子会饿的。”
“吃不下。”
“有什么事说出来,球球老师帮你一起想法子。”
“我……想要妈妈。”
碎石投进水潭引起的波澜都不及他话里的颤音来得猛。
“这个,老师也没办法呢!”
交谈终归落得一个悲伤的收尾。
出于对夏天的怜惜,在其他豆丁躺在午休的床铺上乖巧入睡时,球球老师一人抱着忧愁善感的他在外面的走廊来回踱步。
教室里的灯早就熄了,厚重的窗帘也被老师们拉起以阻挡窗外的光,一开始还有些稀碎的声音流动,片刻过后,孩子们渐渐休憩在暗沉笼罩的房间里。
球球老师嘴里柔声哼着小曲,抚摸着夏天的后背。
她的声音像初春的第一滴雨划过天空,掉落在树叶上,啪的一声来得清脆。她的手也很细腻柔嫩,可惜选择了幼教行业,往后脏累的苦活差事将在她的手上留下不可逆的见证,但此刻她的抚摸依旧是涂了胰子般柔顺。
明明是和雄哥截然不同的形象,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着强烈反差的性格,但就这样出乎意料地把要寻找妈妈的夏天给哄好了。
夏天的眼睛缓缓闭上,抓着老师衣服后面的手也随之松开垂下,听到他的呜咽声断了,呼吸变得平缓有序,球球老师才抱着入睡的他轻手轻脚走进教室。
他也该加入集体和其他豆丁们一起享受安谧的午休时光。
“你也太有耐心了吧!看来,你是真的特别热爱这个职业啊!”
负责值班午睡的是另一位新手老师,全程都看在眼里的她用着微弱气音对着球球老师如此说道。
“不是的,因为他想妈妈呀!”
“小孩子第一天,这很正常。”对方起身往墙边稍微挪动了一下,给她留出一个位置。
“我就觉得他哭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可怜,跟小时候的我很像啦!”球球老师笑着坐在对方的边上,将手中的毯子盖在两人的膝盖上,柔声解释。
对方用手撑着脸颊,盯着她打量了一番,“想象不出来。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这个人温柔且强大,没想到像你那么优秀的人小时候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欸,你怎么会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啊?”球球老师有些错愕。
“我面试那天有在园长办公室看到你的履历啦!而且,台大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她被球球老师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睛不敢对视,食指不停地在桌面上画着圈圈。
确实,很多人评价一个人是否优秀都是看他的外在条件,很少有人去愿意了解他的内在,似乎成就可以远远盖过内心的肮脏龌龊。真正内在丰富美好的人,反而会因朴实无华的外在因素而被选择性地忽略。
“其实,跟你讲。”球球老师凑近对方的耳朵,细声细语地透露出她的秘密。
“我小时候一点也不聪明,反而笨笨的,两岁的时候都不会说话,第一天去幼稚园的时候我特别害怕,紧紧搂着我妈妈的腿不肯撒手,但她也得去工作呀,所以后来还是老师过来帮忙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
“你小时候居然这么难搞吼!”这次轮到对方感到诧异了。
“是呀,我记得那天的时间过得特别特别慢,那时我还趁着老师没留意,一个人跑到幼稚园门外守着妈妈来接,结果那天回家,嗓子都哭发炎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变得这么独立的啊?”
“其实不是变不变的问题。”球球老师的头转向午休的豆丁们,最后视线停留在了夏天的身上,嫣然一笑。
“每个人的花期都不一样,有的诞于初春,有的归属盛夏,而我则落在了凛冬的夜晚。”
冬夜里的花点缀在月光下是美的,前期的蛰伏与漫长的等待是孤独的,温柔且强大的人正是经历过这些他人所不能承受的苦楚锻炼而成。
她也是夏天,夏天也会成为她。
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的雪国,沉睡着一朵还在蛰伏等待的雪莲,她看到了,嗅到了,作为前路的指引者给予他长者的关爱。
夏天,花期未到,但于冬日终归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