灸舞和夏美分别的那天晚上,夜色过分干净,没有一片云雾遮盖天边那泛蓝的月光。
灸舞手搭在窗边,凝望着蓝色满月,今晚的暮色在蓝色光芒的照射下,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又是离别之日,灸舞暗自叹息。
妈妈以前说过,蓝色在她那一族被视为空旷、孤独和寂静。传说,每当月色泛起浓郁的蓝光,洁白无瑕的圆月化成了冷蓝的冰盘,那一夜,便是离别之日。
起初,灸舞不大迷信这类风俗故事,可正是那一晚,在蓝色满月的倾洒下,她永远地离开了他们一家三口。
悲欢也有相通的时候。
子秋阿嬷去世了,没有遭受痛苦,是在睡梦中渐渐没了呼吸。
她结婚很晚,又是老来得子,在去世前还能看到女儿幸福的模样,足够满足,才会笑着离开人世。
夏美隔天又去子秋家一趟,是夏宇带着她去的。他拿着子秋借给美美的裤子,特意在夜里洗净晾干,好在取回遗落的背带裤时也给人家送去。
走进三楼,子秋家的门是敞开的,屋里来了许多的客人,坐满了沙发和胶凳,嘈杂的交谈声络绎不绝,瓷砖上遍地都是吃剩的瓜壳果皮。
夏宇在递还衣服后打算带着美美离开,子秋的妈妈却挽留了他们。
“子秋阿嬷在昨晚去世了,家里的亲戚也都特意赶来送她一程,你们要是不忙的话,也一起来吃个晚饭吧!人多热闹,有你们这些孩子在,她阿嬷也不怕下面的路不好走。”
这顿晚餐,没有夏宇想像中那般压抑,大人们在餐桌上喝着酒笑谈往事,子秋爸爸端着酒杯一一和这些长辈敬酒,感谢他们的到来。
这是夏美第一次见到子秋的爸爸,他的皮肤比煤炭白不了多少,常年在矿洞里工作缺乏阳光照射,皮肤暗淡无光,没有任何光泽。
夏美缩在沙发底旁,茶几上的饭只吃了几口便扔给夏宇解决。她刚才悄悄打量了一圈,发现大人们都没有留意这边,于是凑到子秋耳边小声埋怨他们的行为。
“阿嬷死了,他们都不伤心,都在那好吃好喝。美美和阿嬷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他们长,连美美都没有胃口,他们是怎么吃得下的呢?”
子秋也难以理解大人的世界,她咬着嘴唇对美美摇了摇头,“不知道,妈妈说阿嬷死的时候没有痛苦,我们应该要高兴点才对。她说,像阿嬷这般岁数,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好过被病痛活活折磨。”
片刻,她又想起美美的阿嬷,于是起了好奇的念头,打听着消息。
“你阿嬷去世的时候,家里也是这么热闹的吗?”
美美被问住了,呆愣了几秒后才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阿嬷的样子,“我阿嬷在美美出生之前就死啦!”
“这样啊,那你刚好和我相反耶!我阿公也是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所以我都不知道阿公长什么样。”
“子秋,我阿公就是你阿公。等到明年暑假,阿公会带我们去南投避暑,白天去九族文化村玩,然后在太阳落山的那瞬间,欣赏夕阳下的日月潭,等到夜晚的时候,我们可以把阿嬷的竹编长椅拿到院子里,躺在上面吹风数星星。”
“南投?”子秋诧异地问道。
“嗯,那是阿嬷的老家,但是美美也没有去过,这些都是哥哥给我说的,明年是阿嬷十周年祭,大家都得回南投去祭拜,而且刚好是在暑假期间,我们可以一起在南投度假。”
“我真的也能一起去吗?”
美美摸着子秋的头发,很是认真地点头承诺,“当然,你也是阿公跟阿嬷的孙女,阿嬷一定会很高兴你去看她。就像现在,阿嬷也很高兴我和哥哥来送她最后一程,她之前偷偷有和美美说过,美美也是她的孙女哦!”
九八年的冬季还没等到,有人却已然期盼着九九年夏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