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那个并不宽敞的诊室内,夏宇正坐着,和吴医师四目交会。
“我还以为是同名,原来你还在啊!”
夏宇笑着打趣他,精神也放松了一些。面前这位熟悉的人,或多或少给予了他信任的力量。
“我可是这家医院的老干部,怎么可能会不在。”吴医师扶着鼻梁上的镜框,拿起笔,“说吧,你妹妹又有什么问题。”
“这次是我,不是她。”
“行,那就说说你的情况吧!”
“我想开点精神类的药物。”
“怎么,压力太大想不开啦?”
“嗯,我最近难以入睡。”
“压力大就别再逼迫自己,好好放松一下。世间如此宽阔,趁着年轻多去挥霍、享受,心情好了马上就能入睡。”
“可我的压力来自于情感方面。”
“失恋了?没事,下一个更好。老天这是在帮你排除错误选项,你的正确归宿还在后头等着你呢!”
“不是…我发觉,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道德压迫着我无法喘息。”
吴医师的笔搁了下来,他坐直身子,取下装饰用的平光眼镜,收起了不着调的态度。
他问夏宇,“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不对的?”
“在我察觉到,我爱她的那瞬间。”
“她是谁?”
夏宇垂头笑了,半晌才道:“她是…你刚才提及的那位。”
“这是一条邪路,你自己也知道。我是医生,我没法对我的病患说出,你要改邪归正这类轻描淡写的话来。你这是情感需求的错误投射,比起精神类的药物,或许你更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难道,心理治疗就可以让我不再爱她了吗?”
夏宇抚蹭着脖子,手指上的动作是如此不安。
“至少,你有可能学会用正确的方式去爱她。”
“正确?什么才叫正确,远离吗?”
“我是指,对她不含情·欲的爱才是正确的爱,也是你该学会面对的爱。”
“没有情·欲的爱,那就不是爱了。”
“是的,所以你要用不爱的态度去爱她。”
“你还是替我开些药吧!”
“我只能给你开一周的助眠药。”
“也行,好过没有。”
夏宇拿着吴医师开的药单,转身离开诊室时,猝不及防,听到了父亲般温馨的话。
他说,“喂,我这看诊聊天不收钱,没事可以多来看看我这老熟人。”
简单一句情感需求的错误投射,没人能懂它背后隐藏着怎样的辛酸历程。
夏宇想着,去看海吧!
和喜欢的人,看着海上日出,仅一次的放纵,留下不会被销毁掉的记忆,多好啊!
距离
2008年10月27日
这是夏美第一次来垦丁。
从北到南,新奇的体验。
夏宇带着她翘课了,看似不计后果的突发行为,却是思酌了许久的决定。
十月到十一月来垦丁,舒服的理想状态。台风季结束,天气晴朗也不炎热,关键游客也少了,海岸线回归于沉寂,契合需要宁静的他和她。
“晚上的风很大,把外套穿好吧!”
夏宇慢悠落在夏美的后方,看着她追逐海浪的背影,难免不去注意滑落在她肩上的衣服。
“虽然突然翘课很爽,但你为什么会要带我来垦丁啊?”
夏美踩着脚下涌上来的白色浪花,拎着鞋子,侧头看向后方的人。
“这个嘛,有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夏宇说着,走上前给她整理好松垮的衣服,将外套拉链拉至她胸口的位置。
“小时候有一次我和鬼龙单独出去,当然那时你已经睡着了。具体时间不太记得,但我和他在凌晨爬着山,坐在山峰等待日出的那段时间,记忆特别清晰。仿佛是昨日般的场景,日出很美,几乎伸手可触,可惜你不在身边。”
“所以说,你到现在才想着要弥补我吗?”
“是啊,虽然晚了,可日出还在。”
凌晨三点左右,夏宇和她离开民宿,照着零星的街灯走到海滩边,天色依旧是一大片的灰。
她走累了,揉着惺忪的双眼,脱下外套铺垫在沙滩上躺着。
“我先睡会,日出时记得叫醒我。”
夏美真的在沙地上睡了过去,周围不少游人的嘈杂交谈并未影响到她,胸膛起伏着,呼吸渐渐均匀放缓。
坐着的夏宇也躺了下去,曲着身子侧卧,在其他游客情侣的包围下,好生端详着她的睡脸。
他和她似乎与那些真正情侣完美融合,混在人群中也分辨不出区别来,暧昧的氛围相差无几。
接近凌晨六点,橙红色的那抹半圆弯弧浮现在海与天的交界处,夏美自己醒了。
猝不及防的对视,恍惚之间,夏宇先撇离了视线,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夏美的眼睛从小就有种魔力,夏宇体验过,所以他不敢。
一个人被彻底看清内心是件极其恐怖的事。
人要有谎言,才能维持生活中的美好,即使它是虚假的,可虚假本身带来的美却是真实的存在。
“花痴美,看完我们就回去吧,回去台北!”
“我现在可没喊你势利鬼。”
“嗯!但我无所谓,你可以继续喊我势利鬼。”
“我不要,所以你也别叫我花痴美。”
“花痴美,都结束了,回去吧!”
“我讨厌垦丁,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喂,日出很美呀!干嘛要生气啊,花痴美。”
“我也讨厌你,我要和你绝交三天!”
“好吧。那你这三天千万别和我说话哟,花痴美!”
“势利鬼是全天下最最最讨厌的哥哥,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啦!”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话,别轻易给忘了。”
“我不会忘,永远都不会忘,你这个讨厌的人,最讨厌了。”
喜欢的人总要互相伤害对方,明明心贴得近了,可结果距离却反而远了。
双鱼和天蝎,彼此善良或狠毒的谎言,只会把彼此越推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