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睫毛:“对不起......请节哀。”
对面笑了笑:“没事没事,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母亲就是青鸢侠女对吧。”
“当时敌人用带火的箭朝我们这边射,我家的房子也着火了,若不是侠女把我从火场里救了出来,我早就死了。”
她怀里的小孩子不懂大人们的悲伤,眨着水灵的眼睛重复说:“死了死了!”
“阿瓶,不要乱说话!”
妇人又转向周瑶,笑容温柔:“你看,若不是你母亲相救,我也不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少女也回以微笑,压下心底的悲凉彷徨,继续询问下一个人。
如此这般打听半天,确定的事实只有寥寥几句:
西兰国的长公主是皇上最喜欢的女儿,二十三年前被认定死亡。她的父皇非常伤心,从此不再踏出皇城,只有给她扫墓时才会出门。
既然如此,那个“长公主的儿子”为何流落在敌国他乡?
令羽告诉他,只要过来送信,就帮他找到母亲。
如果完全是一个骗局,那没有必要给这个母亲编造一个显赫且具体的身份。
所以周瑶倾向于令羽没有说谎。
长公主的孩子生活在玉安镇,她死后三年内,两国就爆发了战争。
那么,合理的推测就是,这位身份尊贵、备受父皇喜爱的公主,与周瑶所在的国家发生了什么纠葛,或许死因也与他们国家有关。
其余的,都查不到了。
周瑶想起师娘今天早上曾经说家里没有米了,决定顺路到集市上买一些再回去,一边走一边思考该如何套出令羽的话。
可还没等她走到集市上,就听见前面传来喧闹。
乌泱泱一大群手持武器的士兵在集市上横行,一边大肆叫嚣,一边冲进每个小店和摊子乱抢一通。
原来,周广城派手下在玉安镇寻找风水师令羽,下的命令是“就算刮地三尺也要找到人”,让兵痞子们有了充足的理由在镇上挨家挨户地扫荡。
至于刮地三尺之后老百姓的生活会不会受影响,显然不在周将军的考虑范围里。
“把风水师交出来!”
买水果的大娘懵了:“兵、兵爷,我不知道风水师去哪里了......”
面前的士兵抬脚就把水果摊踹了:“不知道?少装蒜!”
周瑶皱了皱眉,手在袖子里无声地攥紧。
她闪身进了一个小巷,飞快地写了张纸条,模仿令羽的口吻,邀请周将军前来面见,条件是撤回所有士兵。
周围不时响起重物坠地的声音和百姓的哭叫,她心神慌乱,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后远处站着一个穿黑衣的修长身影,正定定眺望着她的动作。
周瑶掏出鸽哨正要吹,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阿瓶!”
“你们不要动我的阿瓶!”
正是下午与她聊过天的那个妇人。
明晃晃的刀尖凑到脸前,她却依旧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紧紧护在怀里。
几名士兵把母子俩团团围住,有人桀桀狞笑着,上手就要去抢孩子。
周瑶顾不得多想,鸽哨调子一转,吹出她和老师约定的紧急求助的尖锐音。
正要冲过去帮忙,有人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黑衣人在她耳边低声说。
他袖子里匕首的白刃亮出来,一道寒芒霎时落下,切掉了士兵揪着阿瓶脖子的那只手。
“哇——”
“阿瓶,阿瓶!”
黑衣人反手把小孩甩到母亲怀里,身子一拧挡在母子二人前面,削铁如泥的武器在他手里仿佛从容的玩具。
三两次过招间,对面几个士兵身上都挂了彩,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跑了。
他也没去追,站在原地收了匕首,回头道:“有受伤么?”
周瑶已经上前接过了哇哇大哭的孩子,一面轻拍后背、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妇人:“没事。”
阿瓶的母亲回过神来,劫后余生,泪流满面。
“十年前我被青鸢侠女所救,现在又被你们所救,大恩无以为报,余生必定每日祈祷贵人平安顺遂!”
她弯膝要跪,又被黑衣人抢先一步扶了起来。
伸出手时,周瑶看见他右手食指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大概是刚才面对几个士兵同时举刀,又急于抢回孩子,所以才被划到的。
她指了指:“在流血。”
黑衣人顺着她的动作低头,看到修长手指上细小的划痕里淌出鲜红色的血。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蒙面的黑巾之下眉眼轻弯,随便抬手擦拭了一下。
这点小伤,比起他曾经受过的那些,实在是微不足道。
周瑶始终注视着他的动作和神态,莫名的微妙感在脑海里回荡。
方才这个人为了阻止她冲上去,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腕,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仿佛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性子不爱与人近距离接触,却好像并不讨厌这一瞬间的贴近。
还有在她耳边低声响起的声音,吐息带来的一点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