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看着长大的人多了,说句不当的话,三公主你是老夫一手带大的,老夫也只管得了殿下你。老夫不过肉体凡胎,渡不了众生。”
“师傅,可是徒儿做不到。做不到看到太子哥哥患了离魂之症,明明寻着了解药却视而不见。我也做不到看着景王残害忠良却听之任之。郭大人也是看着瑶儿长大的,从小到大对瑶儿疼爱有加,我也不能看着他因诬下狱受苦。”
“所以殿下的如此多之不忍最后就是要拉我下水?拉老夫下水就是拉大内稽事司下水,殿下你可真是要凭一己之力搅乱整个朝局啊!”
“朝局已经如此乱了,又不是瑶儿做的。固然背后有推手,可若不是有些人本身心术不正,那这手再如何推也是推不动的。所以,师傅,你若不带还灵草回去,我便自己带了。换了旁人,固然有武功上成的,可并不会储存这药草。此事,唯有我师徒二人可为了。”
“殿下若执意如此,老夫还有何可言,只得舍命陪顽徒了!”
沈慕瑶这才会心地笑了笑道:“徒儿代满朝官员多谢师傅。莫说师傅神出鬼没,那些杀手都不见 得知晓还灵草在你处。即便他们知晓了,也敌不过师傅和那些大内的高手。”
“为师何曾怕那些杀手了!怕的是这后续引火上身。”
“师傅多虑了,哪来的火。这事了了就万事大吉了。师傅带来的那些高手何在?”
“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们在别处潜伏。等我取到还灵草再作安排。”
两人商定之后便等至夜深才换上夜行服出门。沈慕瑶特地拿了地图,和蔡公公一路潜行,一直行至叶咏音的府邸。两人翻墙进了花园,沈慕瑶的路盲症又犯了,蔡晔愣是跟着沈慕瑶在园子里兜了一大圈才找到沈慕瑶之前留意到的那个假山。
沈慕瑶指了指假山:“如不出我之所料,这假山后面应当就种了还灵草。”
蔡晔借这园子夜间点着的灯笼照出的光仔细瞧了瞧这假山的四周:“这假山后面定是种了什么不愿示人之物。只是,这假山中应是布了火药,不小心触动机关,这山后面的草药就毁了。”
“我也想到这点了。所以这段时间我偷偷来了好些次查看这个假山。机关应当在这几处……”沈慕瑶指着假山的几处突出的石块,“如若是正常人想翻过这个假山,手和脚极容易触到这几处石块。这几块石头和周围天然的岩石不太一样,似乎是人工制成的,石块内里应该嵌了连接火药的导线。我们要翻过去,便跃至这假山山顶,稍稍用手撑一下顶上那尖尖的石块,便可过去。师傅,您看呢?”
“殿下说得是。”话音刚落,蔡晔便似惊鸿一般纵身跃起数丈高,到假山顶时,只轻轻一旋身,又用手点了一下山顶的石块,便跃过了这假山,仿佛羽毛一般落到了假山对面。顶级的轻功便是如此,起若惊鸿,落如轻羽。沈慕瑶想着,自己跟师傅比,还是差了老鼻子远了。沈慕瑶照着蔡晔的动作来了一遍,便也顺利地落到了假山对面。
这一边,没有灯光。蔡晔点亮了一根火折子。只听嚓地一声响,沈慕瑶眼前顿时亮了起来。顺着这火光望过去,她着实吃了一惊,眼前大约一亩来宽的地上,密密麻麻种满了粟麻草。粟麻草长势喜人,开出的紫红色花朵好似酒盏一般,只不过这酒盏盛的不是美酒,而是罪孽。沈慕瑶跟着蔡晔在丛丛的粟麻草之间找寻还灵草。两人一株一株地扒开粟麻草,仔细寻找还灵草。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两师徒把这块地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总算寻得了三株还灵草。蔡晔将这三株还灵草连根带土地拔起,又扯了几束罂粟花用丝帕包好装进了袖兜中。
蔡晔把沈慕瑶送回卢府别院便要离去。沈慕瑶送别师傅道:“此处距离京城有将近四千里路,师傅一路小心。”
“谁说我要回盛京了?大内天牢人满为患,我避之不及。”
“啊?那师傅要去何处?”
“继续回越州待着。”
沈慕瑶听得云里雾里:“那这草……”
“你不用管了。再怎么样也得赶紧先种下,我不在此处多留了。殿下你一路回京尤其要注意安全。”
沈慕瑶都有点担心她师傅会直接把这草给扔了。但蔡公公都发话了,她也不便多言,便同师傅道别了。
按照沈慕瑶的计划,他们回京途中要借道楚州,沈慕瑶想去拜会一下梁王秦若允劝他回京助太子一臂之力。回去的路上,不是叶婧宜腹泻,就是萧彦钦日日喊着头晕,阿禹古的腿也不利索。沈慕瑶感觉自己带了一支老弱病残的队伍,好像日久失修的竹楼,风一吹就要散架了。本来六七日的行程,被这帮人足足拖成十多日。不过好歹,他们总算是到了楚州江城。
梁王不喜铺张,虽然在楚州已经待了许久,仍然借住在他舅舅骠骑大将军孟培森的府中,未另建府邸。
梁王见到久别的小妹前来,甚是欢喜,在将军府设了两大桌宴席招待沈慕瑶一行。桌上满满当当的都是楚州当地的特色佳肴,号称头晕的萧彦钦和腹泻的叶婧宜倒是吃得欢腾,一点也没有生病的迹象。沈慕瑶望着这满桌子的酒菜,有些犯怵了。瞧着那红焖甲鱼,干煸泥鳅,红烧鳊鱼,辣炒菜苔……倒都是楚州当地的特色,只是这每道菜上不是遍布辣子就是浮着厚厚的一层红油。沈慕瑶为了保持敏锐的嗅觉和味觉用以辨药,从来连口味重一点的菜肴尝都不尝,从小到大的饮食都是清汤寡水。今日这一桌要是吃下地她十几年的功力就全白瞎了。风水轮流转,这回该轮到沈慕瑶装病了。她说自己旅途劳顿,肠胃有些不适,便只食了一些排骨莲藕汤和几个鲜鱼糕便放了筷子。
梁王见沈慕瑶早早就放了筷子,而其他众人都还吃得正尽兴,也没法散了这宴席。为了叫沈慕瑶不至于太无聊,梁王唤了侍妾奚薇来抚琴一曲为沈慕瑶解乏。
梁王的侍妾?沈慕瑶一下子来了精神。传说这女子乃是梁王依袁宵子先生所绘之画寻得,梁王发现此女竟与自己想象中的佳偶完全契合,爱不释手,便要立其为侧妃。奈何梁王生母孟贵妃嫌弃此女子来历不明,身份低微,坚决不允。梁王一气之下带着奚薇到江城一住就是两年多,期间甚少回京。
说着,众人便见一女子娉婷缓步而来。这女子斜梳着一个堕马髻,插着精致的兰花白玉步摇,颇有风情。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对柳叶眉下是一双桃花眼。虽说这桃花眼勾人,可奚薇这一双眼眸含情脉脉却又不谄媚,而是透出了一股子清澈,似乎还掺杂了点点的感伤,仿佛初春的桃花落入了溪水之中,美得纯粹又温婉。再往下,那小巧可人的鼻子配上一张樱桃般红艳水润的娇唇,难怪梁王惜之如至宝,就连沈慕瑶一个女子,都忍不住看直了眼。不多时,奚薇便落座在了一张琴台旁,抚起了琴弦。那飘飘仙乐从美人灵动的指尖流出,宛如一幅仙景,动人心神。
阿禹古的座位就在沈慕瑶的旁边,他本来跟梁王推杯换盏正起劲,一不留神瞧着了沈慕瑶的小眼神,不禁觉得有趣,坐下身来打趣道:“怎么?觉得你东原第一大美人的地位受到了挑战?”
沈慕瑶:“你也觉得梁王的侍妾美?”
阿禹古:“自然是个美人。不知岑大人若是先见了这位美人,是否还会喜欢上你这个美人啊?”
沈慕瑶听了这话觉得刺耳,狠狠地瞪了阿禹古一眼:“知道在世子殿下眼中,我根本配不上东原第一美人的称号,我也不在乎。”
“在我眼中,你当然不是东原第一美人……”阿禹古其实特别想说,在他心里,沈慕瑶乃是全天下第一美的人儿。可这话如今恐怕从自己嘴里说了,只徒增她反感吧。所以还是罢了。阿禹古自嘲地叹了口气。一开始在北辰,他觉得沈慕瑶不过一个小侍女,唾手可得。而后,他放沈慕瑶回东原,觉得自己远赴千里来求亲的诚意说不定也可以打动她。再后来,在盛京,陪着沈慕瑶研制解药,阿禹古才知晓沈慕瑶已经不是靠诚意就能打动的了。直到这次闽州一行,阿禹古意识到即使岑沐风被淯王捏死了,他也没有机会,因为岑大人死了,沈慕瑶多半也活不成。阿禹古是个聪明人,最懂得知难而退,不要为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发愁。这次东原一行,他最大的收获便是放下了对沈慕瑶的执念,做个好友还是简单得多。阿禹古想着笑了笑,不如还是对沈慕瑶好点,没准可以修个来世的情人。
沈慕瑶看着阿禹古半天没吱声,一会叹气一会笑的,不知道他又抽什么风了,实在无语。再看看那边,萧彦钦自己吃得开心,还把觉得好吃的菜频频夹给叶婧宜,丝毫没有意识到奚薇的存在,这情人眼里出天仙真不是盖的。邻桌里,一众裕国公府的护卫们,跟兄弟们推杯换盏地忙得不亦乐乎,也没有人停下来欣赏美人佳曲。沈慕瑶嫌弃地摇了摇头,这些都是什么人呐。
几曲下来,美人有些乏了,先行告退,梁王一脸宠溺地看着奚薇离去后得意地对沈慕瑶说:“三妹,奚薇有喜了。”
沈慕瑶:“奚姑娘身材如此好,有身孕了我并未看出来。既然姑娘已孕了皇族血脉,贵妃娘娘该允了她作侧妃,五皇兄是否考虑回京一趟?别叫我这乖侄儿失了名分。”
梁王:“自然。此事我已在考虑。不过她有身孕才月余,等胎坐稳了我们才考虑回京之事。”
这两桌子人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撩下筷子。将军府的下人们瞧着这架势都以为三公主克扣随从伙食了。不过想想,沈慕瑶自己吃得寡淡,这些人也被迫跟着吃,好不容易碰上一顿口味重的,自然跟没了命似的吃起来,真要叫梁王见笑了。
散了席,一众人等都撑得快要翻白眼,唯独沈慕瑶,根本没有吃饱。她跟梁王叙了会家长便回了房。楚州以湖多著称,沈慕瑶的房间,正临着一个湖。她开了窗户,望着这片湖水,在月光中微波粼粼,湖边杨柳依依,湖上莲叶盘盘,时不时几声蛙鸣随着凉风传来,好不恬静。沈慕瑶赏着这湖景,不禁想起锁心湖上数千盏花灯随波荡漾的美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笑了起来。果然,爱人之举虽在一时,暖心之用却持久绵长。那满湖的灯景真的足已治愈沈慕瑶一切内心的创伤。至于阿禹古席间说的关于岑大人的那个问题,沈慕瑶想了想,还有些自信地认为,岑大人爱慕她当不全是因为样貌生得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