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瑜,”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白执瑜。”
“本当是告给我的名字,可惜我生来便没有姓名。”她笑道,却没有半分叹惋之意。
“人凡生于世间,皆有父母亲眷,怎会没有姓名。”
“我自记事,便不知姓氏,自然也没人为我取名。”
她见执瑜神色,竟无轻视之意,便几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团绢布,裹着半块糕点,“他们都说,交朋友先送礼,我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块白滚糕,藏了十天半月的,没舍得吃。”
执瑜这时才细细打量着她,周身裹着的粗麻衣沾染着泥垢和碎草,枯黄的长发也混杂着土块和灰黑的污垢,那一块小小的白滚糕,却洁净如瑕。
“不必了,你自己吃吧。”他应道。
姑娘不知缘由,总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东西不干净,竟有些难过,拨开草丛,兀自坐下,捧着那块糕点,小口吃着。盘算着,你嫌脏污,我倒乐意吃,不单是吃了,还觉着香甜得很。
执瑜见状,也要坐下,她忙道:“这样好的一身白衣,怎可坐在这样的地方。”心中却想着,此人肯坐在杂草之中,兴许并不是嫌这糕点脏。
执瑜正要说些什么,李顺儿已快步赶到二人身边,“爷儿,您在这儿呢,让我好找。”
“跟了我这样久,连这儿也不知道吗。”执瑜埋怨着,心道李顺儿这时窜出来,平白扰了他和姑娘谈天。
见着李顺儿不住地告饶,又顿时想到她仍坐在一边,若是斥责下人正显得蛮横,便不再说什么。
“这位是?”李顺儿眼见她一身残布衣裳,却与爷儿走得那样近,不免有些惊异。
“本是无名无姓的人,官爷不必记怀。”
李顺儿听了,心中也明白几分,又向着执瑜道:“爷儿,天色不早,咱该回府上了。”
执瑜待要说些什么,便听见她说:“这天上烧着云,像要下雨,我合该回去了。”
执瑜只好作别,同李顺儿回轿夫等候的地方,他才一踏上车,又忽然想到什么,跳下轿撵,快步离去,李顺儿没有法子,只能待在原地干着急。
白执瑜步伐匆匆赶到古槐树前,见到那女子仍坐在树下吃着糕点,终于觉着欢喜,走到她身前,直道:“好在你并没走。”
他笑道:“不知你住哪,”又觉着这样说并不妥当,便从衣间取下一块结着银丝穗子的白玉佩,伸手予她,又道:“今日一别,此后便不知道何时能再见,你若是情愿,便带着这玉佩来长佩街,自会见得到我。”
她却不伸手接,“我听说有缘人自然会再见,要这玉做什么。”见执瑜张口还要再说什么,又道:“再说了,这人散了,树并不动,何必担心呢。”
执瑜笑了笑,再次告别离去。
打道回府,几个下人端出一盒锦匣,掌事公公行礼道:“太后听说王爷今儿去了小渔桥街,特亲自手做了连云槐花糖糕,吩咐奴才们送来。”
“劳烦母后这样费心,多谢公公,还请代我向母后问安。”
大丫头便带着几个宫人去领赏,执瑜打开锦匣,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旧布帕子包裹着的半块白滚糕,心中便涌出许多滋味来。
李顺儿跟在近旁,小心翼翼道:“瑜爷儿,今日赏花可还尽兴?”
执瑜自然知道其语中含义,想到她,便又不情愿苛责顺儿,直言:“我也不知怎么的,竟觉得从没见过她那样的人。”
李顺儿自然觉着他不知所云,心道,这锦城最不短的就是这些个叫花子,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儿有多少,那些个讨口子的、挂杆儿的便是十数倍也不止。
不过都说高官显爵,尤其是这些个皇亲国戚的,脾性顶怪,清清白白的官家女儿瞧不上,倒喜好那个穷酸晦气的女拨子。
“爷儿您若是喜欢,不如把那姑娘请到府上。”李顺儿赔笑道,心里知晓今天差事办得并不好,当是早把那姑娘一同带回来。
“她未必肯。”白执瑜一张脸上瞧不出颜色,只说了这么句。
李顺儿口中称是,心中却嗤笑道,一个女拨子,能来王府当差都是至上的荣耀,更不必提还是在小王爷身边。
正想着,一声浑厚的男声响起:“这半日的,都上哪儿去了?”
两人皆是一惊,心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