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当嘉湖中学的广播开始播放拉德斯基进行曲,每班的学生就会分成男女两列,有序而不太整齐地行进到中心广场——全体师生举行升旗仪式。
林诺站在张宝怡的身后,摸到她卫衣的帽子底下取暖,清早还是有点冷的。
张宝怡回过头来对她笑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微微地颤。
在宝怡的帽子底下放了一会儿,她又把手插回兜里,摸到了自己做的单词卡片:
finite……有限的
infinite……无限的
她想在有限前面加个in就是无限了,是不是说只有在有限里才能求得无限呢?
林诺小小的尖下巴抵在校服里面白色毛衣的领子上,白皙的脸蛋被风吹得有些红,连鼻尖也好似染了唇色。
“接下来有请高三(11)班的陈家铭同学作国旗下的讲话!”
在随后响起的稀稀拉拉掌声中,“陈家铭”好像一个特殊信号,刺了林诺一下。
她抬起头,远远地看到一个男生从右边小跑上去主席台,等那男生站定了,林诺才瞧清楚,他中等身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校服穿得规整,寸头圆脑袋,看上去是学习成绩很好的那种。
那男生说:“今天我要演讲的题目是《高三生如何做好学习规划》”
她往前戳了戳宝怡,问:“这个是你表哥吗?”
张宝怡扭过身子来,压低嗓音说:“他不是我表哥,我表哥在龙岭中学呢!”
“而且……我表哥比他帅多了……”
说了半天,林诺才搞清楚宝怡的表哥是在别的学校。
安仁医院,有嘉湖市最好的私人病房,自从林诺的妈妈出了车祸,便一直在这里治疗。
周五下了课,司机丁叔把林诺接到了医院。
丁叔帮她打开门的时候,林诺看见她爸爸也在病房里。
“爸。”林诺清冷喊道。
林济帆听见女儿的声音,转过了身子。
“诺诺,你来啦。”
林诺站到病床前面,看她爸手里攥着她妈妈的手,又看到床榻上昏迷的妈妈,青白的一张巴掌脸上,眉尖微蹙着,浅栗色的发静静地垂在枕头两边。
“晓莉,都是我的错……”
“你快醒过来吧……”
林济帆的脸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痕迹,却仍然见得出几分紧致的英俊,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韵味。
他望着病床上的妻子,满面愁容,后悔自己在她走出家门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拦住她。
林诺听到她爸的两句低喃,内心忍不住吐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林济帆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湿润,问林诺晚上想吃什么,叫宋嫂提前准备着。
“你不跟我吃吗?”林诺质问道。
林济帆伸手抚额,口中只说:“爸爸晚上有个应酬……”
“晚上让宋嫂……陪你吃吧。”
听到他这样说,林诺神情漠然,只觉得,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等林济帆一行人走后,林诺从书包里掏出了老妈的日记本。
既然上次行动失败了,就好好研究一下日记,看看哪天能拆散他们!
既然要拆散他们,当然是越早越好!及时止损!
林诺心里这样想着,从前面翻起了日记。
老妈是从她的出生开始写的这本日记,到她患了病才断断续续地不再写了。
有关林诺一两岁时候的记事,无非是某天吐了奶,某天拉了几次裤子,纸尿裤都快用完了,又或是张嘴先喊的妈妈,一岁零两个月学会了走路,几次发烧到39度可她爸爸却不在家……
更过分的还有一篇:
二〇〇二年三月九日,济帆的初恋遇到些困难,想跟我们借八千块钱,这笔数目不小,差不多是我们一年的积蓄了。
济帆跟我说,她那边确实是很困难,该帮人家的时候还是要帮一把。
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又是他的初恋情人碰上了难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看到这里,林诺气得狠狠地咬住了后槽牙。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妈妈要这么温良恭俭让啊!?
妈妈还在日记里写下了林诺周岁时抓周的事情,林诺小时候也好几次听妈妈和姥姥提过。
抓周的时候,妈妈在客厅的茶几上放了一张百元大钞,一本胶订毛选,一支粉笔,还有一卷丝线,一对高跟鞋,还有一沓报纸,好像家里有的,预示着未来道路的各种道具,都被妈妈放上茶几了。
妈妈放开林诺的手,让她爬过去选。
林诺小手一步,小脚两步地爬,快走到茶几面前了,却调转了头,往妈妈的方向爬。
妈妈指着茶几对她说:“诺诺,去茶几,去茶几那边。”
林诺好似听懂了一般,停顿了一会,回头看了看茶几,又看了看妈妈,还是往妈妈的方向爬。
她爬到妈妈的膝边,展着双臂,嘴里啊啊地叫唤。
妈妈无奈地对她笑,还是把她抱了起来。
林诺被妈妈抱在怀里,小手就去抓她脖子上戴的心形项链。
姥姥见了,拍着手掌说:“哎呦,我们崽崽会挑哦,将来要穿金戴银的!”
“是不是哟……是不是……”姥姥勾着林诺的小下巴,笑着把舌头顶在上颚,嘴里发出嘚吧嘚吧的声响。
周岁日记看得林诺又是一阵心酸,她发誓一定要让妈妈早日脱离苦海。
于是她继续往下翻着日记,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二〇〇四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一年,她三岁,她的妈妈吴晓莉从国企辞职了,正式转变为全职的家庭主妇。
啊!就是这里!
女人失去了自己的事业,就是不幸的开端!
林诺决定,穿越回三岁,狙击老妈,守卫她的事业,用尽一切办法阻止她辞职!
宝怡提出让表哥陈佳明给林诺补习数学,安排在周末,由她来为二人互相引见。
吃过午饭,丁叔送林诺到了嘉湖市图书馆,他们约在这里碰面。
林诺今天放下了头发,刚好是披肩的长度。身上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拉链帽衫,直筒的水洗牛仔裤,戴一顶红色的MLB棒球帽,肩上随意背了从家里带出来的白色帆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