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的落雪,盐撒空中,细碎纷飞。钟府铺上薄薄一层白,清清泠泠,寂静而安宁。
拾墨园内,书房还亮着灯。
钟奕执着笔,眉头深锁,将纸上的一行字默默划掉。
“装疯称傻”,这个理由不成,无缘无故的,自己找什么由头去疯掉?可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说法能够躲掉堂兄的圣令呢?他拳头抵住额头,想起那一纸诏令,不由深陷纠结。
五日前,官家下来旨意,要他即刻回朝复命,奔赴前线,领兵作战。
北方边境,宁朝军队和丹哈人相持不下,战败的消息不断传来,宦官毕童率领的宁军被打得节节败退,一时间实在将才难寻。值此危难之际,宗祺不得不再次启用他这位被贬四年之久的堂弟。
“坠马身负重伤”,钟奕又写下一行字。这个主意似乎不错,虽然比较危险,但也容易成功。他满意地放下笔,就这个好了,不行叫朱墨把自己腿打折了也成,总之先躲过去再说。
他抬起头,书房的窗子半掩着,几片雪花飘落了窗台,卷进一丝凉气。他站起身,将窗子推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雪花片儿直直地打在脸上,让他想起漠北那漫天狂卷的黄沙。他闭上眼,享受着刻骨的寒意浸透身体。
“公子,不好了。”
侍女朱墨敲响了房门,立在门外惶急地道。“什么事?进来说。”朱墨急忙忙推开门,一向稳重的她竟也带了些慌乱:“公子,少夫人闹着要走呢!现在房间连夜收拾东西!”
钟奕依旧负手而立,挺拔清修的身影岿然不动。他深吸一口气,冷雪灌入胸腔,缓缓勾起一个笑:“别闹了,她不会的。”他的云舒,昨儿还好好的,她怎么会走?怎舍得离开他?
“我说真的!少夫人的性子,若不是亲眼见着我也不信。公子若再不去,人怕是都要走了!”
钟奕回过身,见朱墨气喘微微,额头直冒汗,不由轻皱了皱眉,转过身大踏步迈出书房,径直往涵绿园去。
雪还在下,云舒站在房檐,仰头望去。她喜欢这样子赏雪,看它们在空中翻飞,起落旋转,轻盈翩跹,那万千姿态,是自然最美的律动。
又是这样的雪,又是这样的雪夜。明明是那样凉薄,却又唤得她再次忆起他的温柔。
就是在这样的雪夜,他拂去了她身上最后一丝肮脏,驱逐了她内心里最后一点自哀。他抱着她,吻着她。他把她放在了床上,望着她,眼神里也有欲望,可更多的是爱怜。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敢确信,当时从他眼神读出来的,就是爱。
他倾下身,吻着她,从额头,到鼻尖,到唇峰,他的气息是那样炽热,灼得她烈火焚身。她清晰地感觉到,他想要她。
可自己是那样的害怕。她闭着眼,眼皮强烈地颤动,感受着他的吻游走到了脖颈,她紧紧咬住唇,试图压抑着崩溃而出的哭声。
“茵茵……”他唤着她,一向清朗的声音竟染上一丝媚色。
她开始颤抖,颤抖着,直到他粗糙的大掌解开她的亵衣,直到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他面前。
他埋下头,却听到头顶传来她的呜咽声。
钟奕诧异地抬起头,云舒却再也克制不住地,痛哭出声。她侧过身子,紧紧蜷曲着,手拢在胸前,就像一个回到妈妈子宫里的婴孩。
她的羞耻,她的不堪,终于在这一刻,被狠狠刺破。不可名状的肮脏,泄了她一身。谁又能懂,谁又会懂?无数次这个张开自己的动作,将她的灵魂无情碾碎,将她的尊严肆意揉弄。
可是现在,身上那个人是他。她没有勇气对着他敞开自己。她多希望,面对着他的自己,是干干净净,完完好好的。
“呜呜呜……”她依旧哭着,她不敢睁眼去看,她不敢面对他。
钟奕愣了良久,昏暗的灯光中,照出她洁白如瓷的面庞,泪水放肆流淌,脆弱得恍若一捏就碎。她似乎被光影割裂、打碎,然后等待着被什么力量重塑。
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茵茵,没事儿,是我太心急了,怪我。”
她忽然放缓了哭声,身上的衣服又被重新一件件系了回去。她心定了定,被衣服包裹的感觉让她倍感安全。她听到他在头顶叹了口气,侧过身躺下,将她拥入怀中。
“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不做了。”他喃喃着,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小孩子。“慢慢来,都听你的。”
她吸了吸鼻子,清爽的皂荚气味萦绕鼻尖,是他的味道,干净又清爽。
“嗯。”她点点头,在怀里闷哼出声,手不自觉揽上他的腰,握在手中,那么瘦劲,那么有力。
“哎!”钟奕重重叹口气,只感觉腹部又是一紧,腿间涨得他难受。
“睡吧,有我在,不怕的。”他又拍拍她的头。
云舒缓了过来,手指戳戳他硬鼓鼓的胸膛,嘟囔道:“你……不难受吗?”
“我难受,也好过让你难受。”他重重拍一下她后脑勺:“睡了,别东想西想的。”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一动弹,撩拨得他更难耐。云舒紧了紧手臂,靠在他胸口,闷声闷气道:
“钟奕……”
“嗯?”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钟奕 ……
“睡觉!”她笑了笑,枕在他的臂弯,沉沉睡去。
那一晚,云舒睡得香甜,夜晚做的梦,都是带有皂荚气味的。而钟奕,半夜爬起身,站在雪地里,吹了大半天冷风。
人生头一次,一个男人上了她的床,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拥着她,睡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