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不由咋舌,看了眼姜遇,又看了眼眉生,她脸上血色尽失,是从未有过的失态。
她一边暗自哀叹,一边琢磨着回去如何给小玉儿描画这场好戏。
正看热闹间,钟奕忽然侧身过来,挨着她的肩膀,低声道:“快,说哪个?”云舒手掩住嘴,凑过去:“我跟你……半斤八两。”“嘿!”钟奕正着身子,看向她,两个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笑。
郑远山伸过手去,在他桌前猛敲几下:“干什么呢?到你了,快说啊!”钟奕不耐地挥开他的手:“我说个屁!”他从小马背上长大,骑马打仗的功夫一流,可就是读不进书,这飞花令真是戳他命门。
“哈哈哈!”王之治大笑几声,指着云舒:“快脱,快脱!”云舒默了默,连假笑都懒得配合,面无表情地脱下衣服,只剩一件雀蓝抹胸,胸前纤细的锁骨连着手臂,整个露在外面,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啧啧啧,‘香雾湿云鬟,清辉玉臂寒’。”沈德祖色眼咪咪瞧着她,忽然道:“哎?不如下一轮就飞这个‘玉’字吧。”
大家又是一阵叫好声,姑娘们也都跟着起哄。钟奕却是不说话了,直挺挺坐着,脊背僵直,似一跟紧绷的弦。他没敢扭头看,却能感觉到身边姑娘仓促的呼吸声。
第三轮,照样是姚匡正起头:“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等到了王之治,大家几乎都知道他要干嘛,就这么袖着手看他。
他咧开嘴正要使坏,那姑娘却唰一下站起身,嗔怒道:“好嘛好嘛,爷也甭飞了,你不就是想看吗?来,叫爷瞧个够!”一边说着,一边解开菲薄的亵衣,麻溜地脱下扔地上,胸前只剩一片藕色肚兜危险地挂着,勒出丰满的腰身,一双白兔颤悠悠跳动,荡人心神。
席间的氛围推至高潮,不知是谁打起了呼哨,姑娘们拍手跺脚,娇呼不断。钟奕瞧着这错不及防的一幕,头脑一蒙,直愣愣看着姑娘,也忘了挪眼。
王之治拍桌大笑,顺势将姑娘揽在怀里,她踢蹬着腿,连笑带骂拽过他的衣领,又拉又扯。王之治更是喜难自禁,大手探进肚兜,开始上下其手。
姚匡正见他实在过分,桌子底下猛踹他一脚,他这才收敛了点,将姑娘又放回椅子上。
等飞到姜遇这儿,江玉竹却是真急了,勾着他的脚,一路攀到他小腿肚上,泪眼汪汪看着他。姜遇嘴角一扬,开口道:“钟鼓馔玉不足贵,唯愿长醉不复醒。”这次,“玉”正好是在第四字,飞上了。
江玉竹乐了,在他脸上印一个香吻。
郑远山飞第五字,他毫不犹豫道:“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好!”众人鼓掌欢呼。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钟大人,到你了。钟大人……?”
钟奕晃了神,心里盘旋着这句诗,方才被钱得丰叫了回来。“钟大人,可是想出来了?”钟奕回过神,蠕了蠕嘴,只好说:“钟某自幼习武,于吟诗作赋一事实在不通,让大家见笑了。”
“无妨无妨,一场游戏而已,钟大人无需放在心上。”姚匡正连忙解围,朝着云舒手一伸,客气有礼:“云舒姑娘,请。”
云舒脸一白,整个僵住了。这件抹胸一下,恐怕比对面的姑娘还要狼狈。可她能怎么办?她也不能怎么办。从入了这行起,早就没有尊严可谈,最下贱的人等,只能被动承受着命运给予的一切。她们,是贵人的掌上玩物,扒光了自己,还要跪着笑着,摇尾乞怜。
她垂着头,咬了咬唇,手慢慢摸上身后的袢带……
唰一下,旁边忽然站起个人,她猛一抬头,却见一道巍峨的身影立在身前。
众人亦愣住,他们诧异地看着钟奕,他旁若无人,慢悠悠解下身上的外袍,往云舒身上一披,回过身笑道:“这样,这件衣服算我脱了,权当是挨个没学识的罚,望各位见谅。”说完行个礼,从容地坐回去。
云舒彻底懵了。宽大的外袍将她整个罩住,身子霎时回暖,鼻尖是干净清爽的皂荚气味,恍惚间有种被拥在了怀里的错觉……
“咳……钟大人,你这是何意……”王之治刚一发难,姚匡正立刻打断:“罢了罢了,且放他一马吧。毕竟人各有所长么,倒显得我们太欺负人了。”
钟奕拱一拱手:“多谢姚总商体谅。这个游戏就到此为止吧,抱歉扫了大家的兴,我先自罚一杯。”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郑远山看着他,笑容探究,一脸八卦。
眉生看看云舒,又看看钟奕,心中轻蔑一哼,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王之治撇一撇嘴,正欲刁难,眼角瞄到姚匡正飞来的眼刀,欲言又止。
“你呀你,以前总跟我说自己文采不好,我当你是过谦,哪知你竟还是过奖了。你这哪是文采不好,简直的文采空空嘛!”郑远山立刻上来打岔,众人呵呵一乐。其实二人相交多年,钟奕什么水平他早心知肚明,一番揶揄,成功缓和气氛,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经这一段插曲,大家玩兴已败,也不拿姑娘们折腾了,就这么喝酒谈天,闲话风月。直到月偏西行,酒空人酣,方才纷纷散去。
钟奕特地走在最后,姚匡正一路将他送至大门口:“钟大人,我看您今日也饮了不少酒,我安排府上的马车送送您,您的马我再差个人替您骑回去。”钟奕脸喝得微醺,眼神还是颇为清明,他摆摆手,径直走下台阶:“不劳费心。”
小厮将马牵来,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回过头朝姚匡正道:“对了,卢大人让我同您带句话,他说最近正为筹措军饷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无暇赴约,还望姚总商见谅。告辞。”说完扬鞭打马,径直离去。
姚匡正站在暗夜里,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良久,长叹一口气,这该放的血,总是逃不掉的。
钟奕策马飞驰,午夜的街道空旷寂静,马蹄踏在石砖上,“哒哒哒”,似悲凉的号角。
忽然,远远地,有两个身影立在街口,月光下辨不真切。随着奔马迫近,却仍是一动不动。
“吁!”钟奕勒马停住,却见一片清辉中,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云舒姑娘?”他惊诧道,立刻翻身下马,几个大步迈到跟前。
云舒带着小玉儿,做一个福:“见过大人。”“夜深天寒,姑娘怎的还未回,在这儿做甚?”
她抬起头,冲他一笑:“等你啊。”“等我?”钟奕奇怪地指了指自己。“嗯。”云舒点点头,笑意更深了,酒窝在月光下忽闪忽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