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是陈泰的亲女儿啊?”陈书婷一边说,一边摁灭手中的香烟。
还未深问,程程听见陈书婷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
“我不是。”
陈书婷和白江波定婚,程程准备了点礼物算作贺礼,东西放在茶几上,陈书婷给她泡了杯咖啡。
当上项目经理后,她一直强迫自己喜欢咖啡的味道,尽管它苦得可以,让她时不时想起自己从前在农村的日子。
“陈总说要收我做义女了。”
“我知道。”陈书婷将咖啡递过来,在对面坐下。
针织开衫罩着一条月白的吊带,陈书婷陷在软皮沙发里,穿得十分随便。
程程和她不一样,无论工作内外,都穿得十分庄重正式,害怕被看轻了去。
陈书婷的话她记了很久,从白京瀚出来,她花掉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橱窗里最贵的那套西装,还有一只口红。
售货员不耐烦地在她手上试了十几个色号,她照着记忆比对,摸摸了钱包,最终痛下决心,“就要这只。”
和陈书婷是同一只。
接过咖啡,程程把这些晦暗不明的情绪混在咖啡里,和着苦味饮下。
外面有人敲门,是白江波。
终于得到一个可以逃跑的理由,她起身向陈书婷道别。
将程程送到门口,陈书婷忽然说:“程程,建工集团不适合你。”
“陈姐,我进集团三年了,从一个小文员到现在,我不会比你差。”
只披着一件针织衫的陈书婷是柔和的,她漠然地点点头,然后关上了门。
程程想起买第一套昂贵西装时,她还住着廉价的老式居民楼,楼道声控灯常年是坏的,好像只有陈书婷踩着高跟鞋经过才会亮起来,让她看见楼道泡发的墙皮上大片大片青色的霉斑,想起自己交不起房租的窘迫。
之后陈书婷很少碰见程程,她比以前还要拼命,打出青春这张牌,自告奋勇替公司做了六年牢,只为拿到一份可以在建工集团说得上话的资本,听到这些时陈书婷轻轻叹了口气。
“她太心急了。”陈书婷收起回忆,转弯向枫丹白露行驶。
建工集团打出青春牌的不止她一个,陈书婷拿命换的入局。
两个月前,陈泰送了高启强一套建工集团的房子,不大不小一百多平方,远远比得上旧厂街的那间老破潮了。
“书婷,我还是住以前那里,就旧厂街”
陈书婷没好气地问他怎么不早讲。
高启强又开始摸鼻子,摸头发,薅了满手的发胶,羞赧道“你刚刚不是在想事情嘛。”接着又补上一句“我住不习惯,太空了,旧厂街就挺好的。”
陈书婷没有反驳,调转车头朝反方向开。
旧厂街的晚上只有几盏路灯破烂烂地亮着,高启强家里的灯也破破烂烂地亮着,但光是暖的。
门口拉的细铁丝上一排一排挂的都是衣服,那件滑稽的断码西装也在上面挂着,目光从层层叠叠的衣服缝隙里溜进去,高启盛就站在那一排衣服背后,从楼上往楼下喊
“哥!”
高启强从车里伸出脑袋招手,问他有没有吃饭。
高启盛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煮了蜂蜜水,解酒的。
下车绕到驾驶座,高启强问她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这时候高启盛又开始喊说自己还没吃饭。
陈书婷往楼上瞧了一眼,回答 “不用,我回去看看晓晨。”
高启强还想接着陈书婷的话问晓晨最近怎样,但一时找不到好的措辞开口,这太暧昧了。
“白京瀚下周要拍卖了,明天你跟着我去买几件衣服,怎么还挂着那件。”
是蓝绿色的那套,高启强十分高兴,他又找到了和书婷说话的契机。
高启强理理衣服下摆凑过来又想她说话时,陈书婷摇上了车窗。
摸着黑上楼时高启强从衣服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他把衣服脱下来叠好,去给小盛做饭。
高启盛拿过他的衣服,要往洗衣桶里扔
“我才穿一天,洗什么。”
高启强挽起袖子,往锅里头下面。
缭绕腾升的水汽让他的大脑变得空空白白的一片,直到高启盛从后面窜出来,吓他一跳。
“哥,面都要糊了。”
他手忙脚乱的关火,手忙脚乱的找抹布擦台上的水渍,沸水溢出来烫红手背上一小块皮肤。
面端出来,两兄弟围着桌子嗦面,高启强喝了口汤,把碗放下说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高启盛缓慢的抬起头,把情绪藏在厚厚的眼睛片下,扯起嘴角笑,问“哥,她怎么总对你呼来喝去的”
隔着桌子高启强伸手摸他额前厚厚的刘海,不轻不重拍他的头,说他还是个长不大的傻仔。
哥哥的手还搭在他的肩膀,高启盛看见高启强脸上浮起的红云,火一样把他的心脏燎了个黑乎乎的缺口,他把视线落回葱花面里,还剩个咬了半边的残缺的荷包蛋。
晓晨对高启强印象不错,当他提溜着一袋水果来找她时,晓晨丢掉作业跑出去给他开门,“高叔叔!你好久没来玩了!”
陈书婷跟在后面问他作业写完没有,晓晨顺势躲在高启强背后,拽着他的袖子,狡黠地眨眼。
“不是周末吗,小孩子嘛,玩一玩。”
陈书婷斜眯了他一眼,高启强自作主张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嘿嘿干笑两声,对上陈书婷的眼睛,看上去还有点不好意思。
晓晨从沙发上滑下来,拿袋里的水果,抓了几颗红毛丹往她怀里塞。
很新鲜的红色,搁在白色的塑料袋里,一种质朴的新鲜。表皮硬硬的刺扎着她的手。痛觉使她误以为抓的不是水果,而是心脏,野心勃勃的、朴实的心脏。
高启强上手帮晓晨剥水果,晓晨贴在他身边,一连拿了七八颗让他代劳。
她训了一句晓晨不懂礼貌,主人家没有让客人待客的道理,有手有脚的剥个荔枝都要人帮忙。
她喊高启强去洗手,高启强却说不用,他喜欢晓晨,一边说一边又往晓晨嘴里塞了一颗。
“上火,你别喂他吃多了。”陈书婷做了妥协。
她从来不缺水果,一年四季水果一箱一箱从天南海北空运过来,堆满冰箱,何况是红毛丹。但她还是收下了,橘子都收了,再收一袋红毛丹也不算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