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车轱辘,连轴转也吃不消,更何况血肉之躯?怎奈长公子刚回府没安生多久,老夫人又缠他说话,眼下才从那边回来,竟是又要劳碌,方渡忙跟上去开劝:“长公子,现下时辰还早,您还是去歇会儿吧,闭会儿眼也是好的。”
一句话确实起了作用,一双长腿稍稍止住,男子长身玉立,抬头看了眼天色,可见果真是将这话走了心的。
简高澄停顿了下,往常但凡出趟远门,他京中的案头就不曾清减,不过书件信牍一类,大多词不达意或虚文搪塞,晾放无妨,况且,他也并无为难自己的癖好,遂点头应了下,抽身往卧房那边移步。
二房西厢。
虽然在名义上,许元姜是余夫人身边的侍婢,但依两人正儿八经的姨甥关系,一旦进了余夫人的内院,没有外人在的时候,根本不用她做服侍的活。
换言之,只管自便,不必佯装,可以放松地做回她自己。
空闲的时候,许元姜常常会回到这边,在寝堂替姨母照看俞哥儿,偶尔耍逗一二,几天下来惯是如此,现在也不例外。
寝堂挂了暖帘,她只着罗袜,踩在席毡上也并不觉得寒凉。
俞哥儿把玩着手里的陶哨,坐在围步床里不哭也不闹,孩童的毛发细绒绒的,偶尔心痒忍不住揉它两下,心窝都能软和下去。
许元姜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俞哥儿的头,渐渐地,梗在心底的那件事情却又蹿冒上来,就说怎么不闹心?
其实初入京城那天,她人还在城门处徘徊时,就已经听闻,常山王世子颇得圣意,一个月前进京面圣,之后领命视察钞关。
在当时见到曹嬷的驿所,临行前,驿丞的奉承话及时提点到她:他以为一行人要回冀州封地。
冀州是藩王封地,王府坐落在常山郡,而她始才明白过来,自己招惹上的是怎样一个人物。常山王世子途经青州公干,她虽并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何时被他盯上的,但也明白权势越大,顾忌越多的道理。
掳人这种恶行,于对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惹人指摘的把柄,先不说别的,单凭这一点,她意外逃脱,那人恐怕更不会轻易放过她,进一步讲,谁要收留她,便也必定招嫌。
所以早在她将事件的经过告诉姨母时,并非毫无保留,只因她实在不敢赌,若得知摊上的是这样一个麻烦,简府还会不会留她。
不细捋还好,许元姜越想越觉得兹事体大。每每深夜,那个男人的眼神总让她辗转难安,每每想起,心中更是踏实不下来,神思游离之际,一道尖细的声音惊乍传来。
“哟宝姜啊,小孩可不是这样带的啊,仔细把你表弟的毛给薅没了!”
许元姜愣愣缩回手,姨母对俞哥儿宝贝得紧,她是早就看出来了的。
她的一颗心系在幺儿身上,心神分不成两半,平常有时顾及不到她,若非绛罗主动话及,甚至短暂地忘了她的存在,但许元姜不至于因此就生嫌。
别看姨母过得顺心,其实在府中各有各的难处,能收留她已是不易。远的不说,但看晨间礼祀时,试问老夫人摔盏敲打下人时,何曾顾及同样在场的尚且稚小的幺孙?
旁人的家事,她一个外人自是不好非议,许元姜静默一阵,干脆回偏房睡上一觉。
追拿她的那一行人在青州埋下暗桩,姨母已经派人去青州探看动静了,她这边更得沉得住气,许元姜心知,眼下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只是,上午才因为北院祠堂的事情虚惊一场,这回还没躺下片刻,许元姜又走在了去后廊的路上。
刚刚和同铺的侍婢闲聊之时,许元姜无意中得知,老太太身边的黄嬷,最近时不时向前些天那批出府送亲的女婢打听琐碎,许元姜不作他想,只猜当初自己混进去的时候,给黄嬷漏下什么端倪。
黄嬷的疑窦,总得有人打消。
黄嬷走出廊庑,猛然撞入一双笑眼中,不妨被唬了一跳,侍女双手擦进她的掌心,黄嬷心下警觉,还以为对方要做什么贿赂,抬起手来一看,原来是两颗红纸包的糖块。
她就说这糖分外眼熟,黄嬷促笑一声,心中已是笃定,“原来是你啊,怎么,是来认错,过来还利是钱的?”
许元姜绕着弯搭话,得知原来是喜钱的事情漏下马脚,不由分说就将利是钱还了回去,临走前又塞给黄嬷两块她一直留着的喜糖,全了“好事成双”一意,这才好不容易得到一句准话。
“又不是什么兜不住的大事,我才不稀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