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之内从处政治策到地方功绩,所展现的是远远超出同龄子弟的优异与持重,成为助他入仕最有力的核验,至此无人再敢对他的能力随意妄评。
众人都以为,如王老这等辅政多年的肱骨老臣,梁帝怎么都会驳回请辞一再挽留,如今圣批裁决应允,又越品秩将他拔擢起来,高位荣光的背后,简高澄却也知道,往后并不会多么容易。
如简高澄这般年纪这般地位的子弟,大多灼灼意气逼人,但他并不在此列。他的声线温和,语气疏朗,却并不妨碍接下来的话题让王老细微一诧,只因为他这一问,竟是问到了常山王世子的品行。
“长公子何出此言?”王奕正问。
强掳良家女,放在一个张拥天下名望,将即天子之位的储君而言,是比滋扰百姓更重的罪业。
而一个能力排众议,获得礼部与梁帝一致承认的过继人选,不可能是个没有头脑的狂妄之辈,简高澄确定,对方不可能不明白这些,细究之下,要么是对许家女的执念颇深,要么是对坐拥皇储有势在必得的信心。
听王中堂疑问,他沉吟片刻,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只是听闻,貌似德行有亏。”
王奕正闻言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他摇了摇头,道出了这样一句话。
“赵世祖手刃兄长,齐昭王斧光烛影继帝位,当世之人只能山呼万岁称明君,后世虽有指摘其瑕疵之处,但也否认不掉其是明君之实。”
被迎立为皇储,胜算几何,已经不言自明。
弦外之音很清晰,简高澄已是明白,很多事情,不必再多说。
自去年年底升迁考评,年初的时候,朝廷对官员的考评结果下达,自是又一番迁擢调补,整个京城仿佛也跟着变了气象。
简府。
许元姜舀动手里的汤匙,就着汤将肉饼囫囵咽下,被噎得咳了好几下,饼是咽下去了,可她却觉得缓不过来了。
元夕夜里,自己好像定格在了被告知实情的那一刻。若是没有当初他一句无心之谏,自己根本不会遇上那个男人,更不会有被挟在马车上,半个多月的噩梦般的遭遇,那种神经紧绷又无所适从的日子如今想来都让她胆寒。
突然得知这般牵扯,说能够轻易释怀是不可能的,接连几天下来,等她理智地消化完一切,想到他的道歉,许元姜心里却半点儿都没有好受一些的迹象。
说到底,此事错不在他。
许元姜原本以为,她承他千般好,除却这层生拉硬扯的表兄妹关系,也是博到他好感的表征,结果得知真相,这种挫败感兜头罩面扑过来,终是使她双手软软地垂在裙边,有气无力地往后一靠,脸容在挫败中平静下来。
原来,大表哥并不是真心将她当表姑娘,对她好,只是全了一份补偿而已。
靠椅是从角落扯来的,靠背经不起受重发出吱呀声响,引得几个仆妇放下炊具张看过来。
这丫头三天两头往东厨这里跑,就为开小灶,可要的吃食也不见得有多好,就这样时常发着呆,貌似胃口不佳。方管事私下来叮嘱过,她们自然不会怠慢了去,好在这丫头还不忘每次都给银钱,几人揩得一手好油,见她来,当然每回都乐得自在,更不会去搅扰她清净。
许元姜这便要搁碗,甫一抬眸,刚好和墙上挂的那幅居灶君像看了个对眼,许元姜顿了片刻,终究还是礼貌地将汤中肉饼吃了个干净,此时,一个婢女推门跑进来,见到她就指着外面道,“绵竹姐姐,余夫人在叫你了,你快过去吧。”
今日是俞哥儿生辰,恰好赶上休沐这天,余夫人给俞哥儿补了一个“汤饼筵”,宴请一些关系要好的宾客过府小聚。
如今许元姜处境特殊,作为侍女绵竹,却因为不在府中名册上而不需要领差,余夫人轻易不会将她放在明面上使唤,最近一次喊她,还是好几天前,跟她说之前派去青州那边的人迟迟回了消息,说给许家人报过了平安,如今一切顺遂。
当时余夫人将许元姜安定下来后,打算等那阵风头过了,就托人到青州给许府报个平安,这些许元姜本人并不知情。至于家中的情况,不是她不太挂心,大表哥那边已经去了青州一趟,报平安的事情自然不在话下。
虽然姨母的消息来得是迟了些,但好在一句一切顺遂,她当时便想,虽然还紧张那人会不会真的就此罢手,但换个角度细究,在青州,如哥哥那般年纪豢养通房的男子都不在少数,遑论皇姓世子?爱妾美姬一大堆,想来并不差她一个。
余夫人既然都叫婢女过来喊她了,怕是也知道她在外头躲清静,自以为冷落了她,许元姜不再犹豫,放下碗筷便抽身过去。
生辰小宴办得简单,余夫人在西厢那边看顾女眷,男客则由二老爷在正堂那边招待喝茶。
几个婢女捧着酒罐装的醉枣往西厢走,罐口起了一角泥封,丝丝醉香直往人肺腑里钻,许元姜顺路遇上,随意搭了几句腔,便知女眷这边都是一些熟络的常客,余夫人兴致好,还特地向老夫人那边讨来了新酿的酒枣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