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以外甥女的姿色,今后未必就没有被扶正的可能,但拿女孩子的一生去豪赌,这事她万万干不出来。
想通之后,余夫人始才后怕起来,好在女孩在府中安然无恙,知道自己无意中差点暴露了她,实在有点儿没脸,直到法华寺竣工的消息传到府上,终于才将许元姜叫到身边。
余夫人知道长公子的安排,因此昨夜,权作最后的话别。
“姨母不必自责,这事与你无关,您宽心,多多看顾俞哥儿便好,我无碍的。”许元姜笑道。
余夫人感念至深,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这一天她盼了太久,女孩平安回家,便是再好不过的结果,她“嗳”了一声,擦干湿润的眼角,换上一副喜不自禁的笑脸,将几套新做的裙衫一齐放入她的行装里,越来越活泛。
“眼看快要入春了,京中裁衣坊到了好些新鲜的款式,都是外地见不到的,今早成衣才到货,都是按你的身量做的,幸好来得及让你带回去。”
“回去后,替我向许老太爷几人问声好。”
因为心中藏事,临走前夜,许元姜本来反应还不如余夫人强烈,结果被昨夜阔别的氛围感染,悲从中来,笑容渐渐清淡下去,心里却强行鼓励道,指不定还能再回来。
较之昨晚,余夫人一夜好眠,眼底的鸦青都淡下去不少,许元姜将视线从众人的脸上收回来,掖好这角翘起的车帘,深吸一口气,稳稳坐回马车内。
此刻的她已经换上了寻常的女裙,车壁将所有视线阻隔在外,没有外人可以窥见。
简府大门前,简老太太几人都站在外面,正和简高澄说话。法华寺坐落在京辅之外,长公子习惯轻装简行,要带的物件不多,是以马车很快安置妥当,许元姜双手按在膝上,男子的声音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
“祖母勿念。”他口风一转,“简亭钊呢?”
回答他的是二夫人的声音,“亭钊啊,他作息规律,闲暇的时候都耗在演武场,眼下应该也在,只是偶尔和几个旧友出门切磋比试,倒是比以前安稳不少。”
“嗯,帮我转告一声,让他最近收敛些,书阁里的兵书让他随取,寺观说近也不近,千里之外我顾不着他,恐怕不能尽快回来。”
“好,你就放心过去吧。”
车夫缓缓驱动马车,许元姜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攥起,为自己歪藏的心思感到羞赧。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想要与人增进感情,与人同行同居可谓绝佳的时机,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还在城中的时候,马车行进速度缓慢,简高澄并未骑马,他步行跟在马车旁边,所以当她转过头去的时候,可以看见车帘上依稀映着他的身影。
攀上他的同时,又要能避过他的猜忌,这种既自然又奏效的办法实在难找,许元姜陷入困顿,半晌过后,马车出了城,在走上官道前临时停了下来,她心念微动,忽听到有人叫她。
“表姑娘。”
因为有行李需要备置,是以简高澄并未骑马,打算直接改乘马车,而出行车马统共两辆,后面那辆塞满了行李,她很清楚,里面大多是余夫人给她装的箱笼,忍不住有些想笑。
听到他的声音,许元姜心中不乏欣喜,但她一贯沉得住气,心知绝对不能让他看出端倪,徐徐才道,“在的。”
“方便让我进来吗?”
“嗯。”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撞入他双眸的同时,她还是蓦然间怔住。
在茫光从他现身的方向投射进来之时,那双骨节匀停的手,明明掀起的只是一片车帘,却掀出了一种让她无比错愕的观感,它是喜轿的门帘,它是被撩起的床帐……
光亮随他撤手忽然残忍黯灭,许元姜刹那回神,她很清醒,所有臆想都是基于她不纯的妄念,男子进来坐下,她尽量平静地转开目光,任耳尖蹿上绯热也不太敢捂,却突然听人体贴问道。
“是我靠太近了吗?”
许元姜惊动,下意识扭头过来,简高澄说这话的时候面色不改,视线落在她的耳上凝停不下,仿佛那里有什么稀奇之处惹人留意,许元姜快要难以自处,他很快将目光转开,犹豫了一下,平视前方,再度出声。
“表姑娘,接你的人马用不了多久便到。”
“嗯,我知道的。”许元姜回道。
“我考虑了一下,有句话还是该同你讲,称你一声表姑娘是我发自肺腑,是以诚心将你当表姑娘对待。”
简高澄思忖一二,用尽量通情理的话让她明白,“反过来说,其实我怎样对你,你不必太在意,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用那么较真。”
“所以,希望你能想开,至于其他的,恕我不能应允。”
言尽于此,简高澄转头看她,女孩侧颜娴静,不说话的时候,连微动的睫羽上也沾了几分书卷气。此时此刻,耳熟的字句与元夕夜那番对话重叠在一起,让许元姜有片刻失神。
“元姜心比天高,力有不逮,大表哥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又不需要你对等地还我,力有不逮又何妨,我怎样对你,你都无须感到压力。”
不过这一次,思绪收拢得极快,许元姜睫羽扇动,快速眨了下眼,可见心情明朗。简高澄快慰地笑了一下,心道算他多心,既然能正常回应他,想必该是没事了,却不知此刻的许元姜已经心有所求油盐不进。
她的姿态乖巧又顺承。
“好啊,我听大表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