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金乌低暗,繁星满天。
苏婉捂着胸口猛地坐了起来。
这段时日,似乎入眠后,便会一直做噩梦。
背叛、痛苦、炽烈的火焰无边无际的向她扑来,即使只是做梦,也能感受到那种窒息般的痛苦。
本以为回到苏府,便会有所改善。谁知道,还是被魇住了。
“小姐!”
耳畔传来明月的唤声,苏婉一张秀美的芙蓉面苍白一片,由着明月扶着,足足喝了一盏温茶方才缓过神来。
她一双秀目看向周围,仍是幼时常见的罗汉床、苏绣屏风和四季山水图,看过去时,眼中却露出无助和惶然。
苏婉心中明白自己的境遇。
她表面上平静无波,无论在苏昀亦或是旁人面前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可实际上,每一步都像蒙眼走在刀尖上,
仿佛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这样的境况,
让她即使白日里多么镇定自若,
内心深处,仍是怕的。
“明月,云肩拿来。”
苏婉披上云肩,靸上鞋,缓步向外走去。
外面的天色暗沉,靛蓝银丝勾花的云肩披在身上,将她整个人衬得越发消瘦。
天地孤寂,只有手中的灯笼,橘光闪闪,恍若星辰。
苏婉缓慢的走着,不知觉,竟又走到了那男子所在的偏院。
偏院无人,只有小厨房里的小厮坐在药炉前的板凳上,拄着头打瞌睡。
明月小步跟在身后,小声提醒:
“小姐,这夜深了,咱们也该回了。明儿个再来看这位……公子吧!”
她实在不知如何称呼屋里头这位,但眼见着小姐对他关怀备至,也只得这样唤着,心里却暗暗的有着隐忧。
这眼下虽是在苏府,内内外外都是自家人,但小姐作为邱家长孙媳,就这样半夜三更的去看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男人,要是真的被人传出去,小姐已经可真没法见人了!
而且,从明月的角度,她实在不明白小姐为何这般看重那男子。
白日的时候,她也是瞥见了一点那男子的容貌的。
别的尚且看不完全,就脸上那一道疤,就骇人的很,更别说通身的血腥味了。
明月心想,这得亏他是闭着眼的,倘若真在大街上看到这么个男人,她还不得活生生吓晕过去!
真不知道他是哪里救了小姐,让小姐如此的感恩戴德,明明自身日子都不安生,也拼着风险,要将他救回家的!
他哪里配嘛!
明月心中的腹诽苏婉不知,但明月的担忧,苏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看着眼前黑黢黢的瓦房,她的脚步缓缓的停顿了下来。
是了,眼前的她,还背负着邱家长孙媳的名号。
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若是让人传出去,恐怕不等别人栽赃,她都要被人嚼碎牙根,甚至逐出邱府了。
罢了,虽然无端的生出看一眼的心,仿佛看一眼后,自己的害怕也能驱散不少,
但毕竟不看,更是稳妥。
而就在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了尤大夫的唤声:
“小四,小四!把药端进来!那位公子醒了!”
苏婉手中蓦地将灯笼握紧:
醒了?
尤追远唤的小四,便是那个在药炉前打瞌睡的小厮。
他是尤追远的小厮,煎药看药是从小做惯了的。这几日夜里,也是他守在药炉前,等若是那男子醒了,便将药倒出送去。
只是前几日那男子一直沉睡不醒,小四难得惫懒,便打了瞌睡。
只是他睡的不沉,听到尤追远的声音,便已经醒了。
可刚懵懵懂懂的醒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仙乐般清澈透亮的声音:
“药,给我罢。”
如同一抔山泉水从头浇到尾,小四彻底醒了。
他懵懵懂懂的端壶、倒药、然后将药碗装进托盘,等着那个长的像仙人一般的绝色女子将托盘带走。
等反应过来时,却只看到那女子袅娜的身影踏上石阶,进屋去了。
快的仿佛没有出现一般。
尤追远也没想到,叫小四送药,来的却是苏婉和她的婢女。
但是一想到白日里苏婉对眼前这男子的关心,尤追远决定,还是不要多问了。
大户人家名堂多,
虽然眼前这位苏大小姐是个好的,但是有些不该知道的,还是少关心为好。
见到尤大夫在房内,明月一颗惴惴的心安定了一些。
虽然仍是礼数不和,但起码不是孤男寡女了。
苏婉和尤追远见了礼,下一句便问:
“尤大夫,他是已经醒了吗?”
尤大夫捋了捋夹杂着几根白须的长胡须:
“人是醒了,只是神志仍混沌着。但这也是好的,人醒着,药能多喝一些,人也能进些水米,病也就好的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