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
阴森森的话语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夜阑没想到醒来后居然还有这样一份“大惊喜”等着自己,简直就是离谱。
早知道是这样,当时还不如躺平让姓尹的那个小家伙一掌打死他算了!
“是啊,是老爷说的,据说是宗家家主大人的决定……”说着,平安看着“小希姐姐”那几乎要杀人的表情,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兮姐姐”说,“如果不是这样,大小姐根本也不会放过你,当时,她可是连老爷的面子也愿意给,虽然吧……那个新罗城的修士老爷年龄比较大了,不过,你也知道修士的寿命一般都比我们这些凡人要漫长,折算下来,其实也差不多啦……”
她越说越小声,伸手拉住“尹小兮”的手:“虽然别人这样说,但我知道小兮姐姐心里一定不愿意,不过,我问了好多人,又仔细盘算了一下,至少人家修士老爷不会随意打骂人,也不会让人饿肚子吧,这样的话,日子应该比在尹府里好多了……”
平安年龄虽然小,心思却已经很成熟,自从得知了这个消息,她很是不安,生怕小兮姐姐因此又掉入另外一个火坑,想发设法地四处打听,转动她那贫瘠的小脑袋努力想为小兮姐姐找到一条出路,却发现这件事情除了要嫁人,其他都比在尹府要好得多了!
然而,平安的这一番好心,夜阑注定是领会不到了。
毕竟他,虽然现在身体是个少女,内里却是一个大男人,平安撇脚的话语在他耳中听起来讽刺至极。
他猛地抽出手,冷冷地看向平安:“既然这么好,那不如你嫁过去吧!”
掌中的温度猛然离去,平安有些愕然,又听到一向活泼善解人意的“小兮姐姐”嘴里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心中一阵委屈:“我倒是想呢,也看别人愿不愿意!”
说着,捂着脸就呜呜哭了起来……
这一哭,反而让夜阑有些后悔,不该随意将气撒在无关的人身上,而且想来眼前这个不过十岁的连少女也算不上的孩童也不是故意戳中他的痛处,要怪就要怪造成这番奇特际遇的老天和那群不安好心的尹家人了。
也只有这群没有见识的仆人才看不出这桩婚事背后的不妥之处。
虽然还没有将整个尹家的情况摸透,但他作为魔尊,见识过不少修仙世界的兴衰起落,光凭这几日从平安嘴里旁敲侧击出来的话语和从其他仆人谈话中透露出的零散信息,就足以推断出尹家的现状处境十分尴尬——虽然是盘踞在炎国安盛城的世家大族,但毕竟只是一个凡间世家,上争不过炎国其他世家,下子弟多不成器,眼见家族衰败之相将将显露,怎能不让尹家的领头人心急如焚。
这样内外交困的状况下一点冲击都足以致命,这也是尹家这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修仙门派搭上关系的原因,唯有这样超出格局的力量介入,即使尹家新一代的支柱暂时还没出现,都足以让尹家安然地度过这段时期,甚至可能因为教导出一名踏入仙灵之境的修真者,一飞冲天,不但能迅速踏入炎国一流世家之列,甚至可能因此转换门庭,凭借后面几代人的经营真正踏入修仙世家的行列。
而在这种时候,联姻就是一种最为快捷的手段了。
在外人看来,一个绝无踏入修真世界的私生女能高嫁给一名修士是一件天大的幸事,虽然对方年龄大,在这样的年纪都还没有踏入仙灵之境,想来未来的成就也就仅限于此了,但配一名声名不显还资质堪称废物的少女也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真有这样的好事,能落在一个私生女的头上。
先不说尹华苑——以对方水木双灵根的资质,联姻这种事情绝对落不到她的头上,毕竟目前尹家改换门庭的所有希望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这也是为什么她刚被测出灵根,转身就被宗家过继,而且还是以嫡系大小姐的名义过继的原因。
但少了一个尹华苑,尹家传承多年,先不说宗家,就说分家的子弟就不知有多少,其中适龄的女子不知凡几,怎么这样和修士搭上关系的事情偏偏落在她尹小兮一个过得比仆从还不如的私生女头上呢?
事有蹊跷,里面必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龌龊。
这厢夜阑心中反复思量着,那边尹华苑怒气冲冲地一脚踹开了自己生父尹沐泽的书房门,转过身抱臂眯着眼睛看向跟在她身后缓步而来的青年样的男子。
见到尹华苑如此粗鲁的行为,男子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但依然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向窗边的矮几——那里还放着一卷还未读完的古籍。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尹华苑冷眼看着对方装模作样的作态,愤怒地质问道。
男子却恍若未闻般的无视了对方无力的举止与话语,淡定地在矮几前坐下,重新读起书来。
“尹沐泽,你装什么读书人!没听到我的话吗?”尹华苑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重重地拍在矮几上,震得矮几上的花瓶晃荡了几下,“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
“现如今,你连最基本的礼仪也没有了。”男子也就是尹华苑的生父尹沐泽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是淡淡地陈述道。
尹华苑咬牙一把掀翻了矮几,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和母亲生下自己的男人,怒声道:“你可真敢说啊,现在关心我的礼仪,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矮几在尹沐泽面前摔了个稀碎——就如同这父女两人之间支离破碎的关系,他这才舍得抬起眼看向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女,语调依然平稳得让人抓狂。
“就算是陌生人,面对比自己年长之人,也可以这样无理取闹吗,看来宗家嫡小姐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尹沐泽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浇在尹华苑的心头,原本那熊熊燃烧的怒火顿时化作一片终年不化的积雪,眼神也慢慢冰冷下来。
她缓缓直起腰,低头俯视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对方那张丝毫没有被岁月侵蚀,即使已经到了中年,依然俊美没有一丝皱纹的脸,目光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恍惚间她的眼前闪过母亲那跪在佛前死寂的神情和那张即使在富贵中娇养着依然不可避免带着岁月痕迹的面容,眼底彻底散去最后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