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降临,各宫都点起了灯。皓月星辰下,一片金碧荧煌。
一阵微风吹进清凉殿,裹挟着河面的湿润,吹动了轩顶悬挂的六角蝴蝶宫灯。映在地上的灯影随之晃动,恍若一只蝴蝶扑腾着翅膀。
院中梧桐树上蝉声阵阵,内城河边蛙声作响,声音穿过窗格,在殿中此起彼落地回荡。
萧月狐正在榻上打坐,让噪声扰了神,便停下了闭目清修。他拿起桌案上的酒樽,仰头一饮而尽,酒浆顺着他嘴角留下,滑过他白皙的脖筋,落在锁骨上窝。
两个宫女手执蒲扇,立在榻两侧扇风,吹动了萧月狐脸上散落的发丝,中衣的交领浮动,隐隐露出胸口的线条。
不论是执蒲扇的宫女,还是侍奉在侧的张汾,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可不知怎的,仅是那一点点噪声,萧月狐就觉得心里烦躁不已。
今日是他生母慧德皇太后的忌日。
他从壶里继续倒酒,两杯,三杯,脸颊逐渐涨起了红晕。
“都下去吧。”
萧月狐挥挥手,示意张汾和两个宫女离开。
张汾点头,将一排散着青烟的烛火吹灭,转身离开。
明煌的房内变得黯淡下来,殿内只剩下两盏宫灯,和窗外月光微弱的光亮。
萧月狐起身踱步走向窗边,借着月光望向门口的屏风。屏风上画的是一幅侍女消夏图。一众侍女立于廊下,手执蒲扇,在槐荫下摆放果子甜点。在侍女围簇下,一个清淡典雅的白衣女子坐在满池荷叶旁,眼角微弯,袖子遮着嘴,指向池中戏水的绿头鸭。
望着画上笑眼盈盈的女子,萧月狐不禁出了神。
他想起在侯府初见薛银砾的场景,她蹲在池塘边,手中团扇拨弄绿水,眼眸清澈,映衬着团团荷叶。
那时的她,眼中还满是灿烂的笑意。
沉浸在怀念的情绪中,萧月狐并未注意到有人影正靠近他的寝宫。
薛银砾轻轻推开门,一身戎装,清雅绝尘,仿若从屏风的画上走了出来。
“陛下,您叫臣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萧月狐稳住摇晃的身形,向着薛银砾逼近一步。
薛银砾看向桌案上的酒壶,她知道萧月狐不胜酒力,面上虽只是稍显红晕,但意识已然不甚清醒。她没有理会萧月狐的胡言乱语,扶着他坐到了榻前。
“陛下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站住。”
萧月狐失了力瘫坐在榻上,迷茫的眼神强撑着挤出一丝清醒,伸手拽住了薛银砾的袖袍。
“为什么躲着我?”
想起在薛府旧院的缠绵,薛银砾只想赶快抹去那段回忆,她抽开手,说道:
“钦天监编制新历法,事务繁忙,再加上皇后娘娘时常宣臣进宫谈话,自然是无法脱身,并非躲着不见陛下。”
薛银砾本不想答应魏心莲的要求,可启明和长庚还在宫里当差,免不了受制于魏心莲的责难。好在魏心莲也退让一步,只是让她每三日进宫一次。
说是议事,但那不过是魏心莲找的借口,就是想找人陪她叙谈罢了。
薛银砾会给她讲些苍州的风土人情,告诉她如今百姓的生活。但多数时候则是魏心莲自说自话,埋怨宫中的生活,散发对萧月狐和魏悯的怨气。
这半月以来,薛银砾没再去南书房找过萧月狐,禀报天象的事交给了别人去做。平日都是待在钦天监官署,忙着和梁朔商讨编撰新历的事宜。
不去考虑血海深仇,不考虑曾和萧月狐的那些纠葛,只是埋头在观测星象上,薛银砾竟觉得自己落入了难得的平静中。
“你宁愿去和魏悯的女儿谈笑风生,也不愿见我吗?”
萧月狐心里一阵刺痛,就算再喝下一壶酒,也无法缓解此时的痛。
他早就从张汾口中得知,薛银砾这几日经常出现在合欢宫,将魏心莲哄得很是开心。
他故意指出魏心莲和魏悯的关系,也是想刺痛薛银砾的心。
“至少皇后娘娘没有对不起我。”
薛银砾对上萧月狐布满血丝的双眼,握紧拳头。
她知道萧月狐喝醉了,不必和一个喝醉的人过多纠缠计较,但提起魏悯,她就无法再压制住心里的怒火。
既然萧月狐能戳她的痛处,那她也能毫不留情地戳回去。
“我不会牵连无辜的人。不像你和魏悯,为了篡夺帝位,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若是惠妃娘娘和皇上知道,在他们撒手人寰之后,曾经那个最温顺的五皇子,竟然将一众兄弟软禁、流放、诛杀,改诏篡夺帝位。你说他会有多失望呢?”
萧月狐眼底瞬间变得通红,他抓住薛银砾的手,将她拽到榻上,推到身下。
“是谁跟你说这些的,你……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断断续续的回忆倾泻涌出,萧月狐觉得头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