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嗡鸣,宫苑人迹匿声,只有地上扑散的白纸钱,诉说着生命的短暂。
“小姐请回吧,五殿下说了,他这几日谁都不见。”
张汾弯腰低头,对站在宫门口的薛银砾劝道。
“他不见我,我就不回去。”
惠妃去世已有两个月,薛银砾好不容易求了薛正渊,才得了机会,在这日进宫来见萧月狐。
她知道,惠妃死了,惠妃的弟弟江煜前日也被处斩,萧月狐一直没有从伤痛中走出来。
她穿着一身素白绸衫,戴碧玉簪,头发齐整整挽在脑后,执拗地站在安宁宫门前。
她也不躲在树荫下,任凭太阳照在她脸上,照得红润发烫,却还是站得直挺挺,仰着脖子,做出这体面而无声的抗议。
“小姐,您若是中了暑热,奴婢们如何担待得起啊。”
张汾擦着额头的汗,向着薛银砾身边的丫鬟使眼色。对上薛银砾这样的倔性子,跟着一起的丫鬟也无可奈何,只能站在一边,努力给薛银砾扇风消暑。
一个偏执,一个倔强,两个人谁也熬不过谁。
张汾见自己劝不动,只能再走进殿里,走到寝殿门口,对着闭门不见的萧月狐道:
“殿下,已经快午时了,薛家小姐在日头底下站着呢。”
萧月狐紧闭门窗,躲在背阴的偏殿里,坐在地上,手中拿着酒壶,一副颓唐之态。
昨夜他借酒消愁,任由自己倒在殿内,用堕落惩罚自己。
然而不胜酒力,才喝了几口,就醉得昏睡过去,醒来时还是深夜,只有酒撒了一地。
惠妃去世后,他没有了任何依靠。得知是薛正渊安排下毒,害死了惠妃,他更不知如何面对真相。生命仿佛停滞,魂魄久久徘徊在惠妃走了的那个夜晚。
偏偏薛银砾在这个时候来了。
“把她送回薛府。”
张汾听闻,不敢有所动作,只是满脸心虚地瞥向薛银砾。
若是其他的吩咐,张汾定是二话不说便依着去做,可要让薛银砾送走,除了把她打晕了抬走,恐怕都不会离开安宁宫半步了。
“小姐!”
身后丫鬟突然高声叫喊道。
萧月狐心揪了一下,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下意识担忧起薛银砾是否晕倒了。
然而下一秒,一束阳光就刺了他的眼,他抬起袖子挡住眼睛,才看见是薛银砾闯进了他的寝殿。
薛银砾见萧月狐衣衫不整,面色灰暗,又闻到屋里的酒味,不禁皱起眉来。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萧月狐扶着床榻,晃晃悠悠站了起来,长发凌乱下垂,盖住他的脸,他背对薛银砾坐下,驼坠着身子,发出对自己的嘲笑声。
“最失望的,应该是你自己。”
薛银砾缓缓走向萧月狐,踏入满是酒气的寝殿,她没有去触碰萧月狐,只是隔着桌子,对他的背影说道:
“还有惠妃娘娘,她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萧月狐摇了摇头,再说什么,都只是苍白。
若是薛银砾知道,她的父亲做出如此残忍手段,夺走了惠妃的生命,不知会做何种心情。
“我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要和自己过不去,难道你要这样一直下去吗?”
薛银砾只是不理解,如萧月狐所说,她对他现在的模样很是失望。
惠妃那样善良乐观,人们惋惜她的死,却也会被她的精神打动。这一天总会来的,也许这对他的打击很大,可也不该因此一蹶不起。
“惠妃娘娘不在了,你还有我,还有月乾,你身边还有很多人,为什么不肯回头看看呢!”
薛银砾哽咽着对萧月狐喊道,她还在试图唤回曾经那个她熟悉的人,清风霁月,温柔敦厚的五皇子。
回头看。
萧月狐发觉自己是那么疲惫,连鼓起勇气面对薛银砾都做不到。
好似隔在高高的宫墙两边,他望不到墙头,心中畏惧令他失去气力,也失去了翻越和薛银砾执手的决心。
“银砾,你先回去吧。再给我些时间。”
他肩膀颤抖,发出恳求的声音。
薛银砾转身正欲离去,却觉得脚底沉重,好像这间屋子正在在挽留她,仿佛在耳边又听到了惠妃的声音。
若是他坠入沉渊,一定要帮他一把。
她折身跑回去,看到萧月狐颤抖的肩膀,好像正在躲着什么。她的指尖悬在空中,终究没有落下。
“我会等你,等你肯亲自去薛府找我的那一天。”
说完,薛银砾再次转身离去,心中甚不是滋味。
才跨过安宁宫的门槛,一个面容严肃的大臣迎面走来。
薛银砾曾见过这个人,记得他是户部尚书魏悯,便欠身行了个礼。可魏悯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入安宁宫,她听着寝殿门打开,随后魏悯和萧月狐的交谈声传来。
她一路怀着心事回到了家。
“父亲,我回来了。”
薛银砾回到薛府,与正在练剑的薛正渊打了个招呼。
薛正渊也正是一脸心事的模样,气息有些乱,执柄的力道时轻时重,使得那剑身不稳,行进乱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