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第一。”他十分严肃地说道。
“据我所知,在电视剧《大宅门》里,这位脾气古怪的千金大小姐可是一辈子都没结婚啊!”我一下子就咋呼道,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了,所谓的“矜持”一说,早就让我忘到遥远的爪哇岛去了。
“她和万筱菊的相片结过一次婚。”他道,嘴角生风。
“对,好像有这个情节。”我道,心中略过一阵寒意。
“你看过电视剧?”他问,看来是不相信我看过。
“没有,”我承认道,“不过大体上知道一点点情节。”
“哦。”他有些失望地叹道。
“回头我再仔细看一遍。”我提高声音说道。
是为了讨好他吗?我不知道。
既然他这么喜欢蒋雯丽扮演的白玉婷,那么,我绝对有必要把《大宅门》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一遍。更何况,好多人都说我在外貌方面有点像蒋雯丽,那我更是有必要这样做了。
我这个小小的“蒋雯丽”,是为了那个似像非像的“宋建平”吗?
我觉得Y君是一个比较典型的自傲型的人物,而我口中所谓的自傲和清高还不是一回事,自傲就是努力保持自身的清白和洁净,远离世俗的纷争和恩怨,就是在滚滚红尘中竭力修行,在现实生活的漩涡中不断提高定力,而不是硬生生地抛弃眼前的一切,假模假样地遁入虚伪的桃花源,做个机械而僵硬的自以为是的隐者。至于清高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就不用再多解释了,诸位自然是知晓的。随便举个小例子吧,他平日里说笑话纯粹是为了让自己开心,是觉得这个笑话本身比较有意思,而不是让听笑话的人高兴,更不是为了逞能和炫耀,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逞能和炫耀的必要。很多人干的是媚俗的事,他干的是媚己的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遵从自己的良心,而不是为了众人眼中的条条杠杠、规规矩矩和是是非非。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尽管我说得并不准确。
让我说得再直白和通俗一些吧。他这个人可以说是有着超常的自律和自控能力,遇事特别能够隐忍,喜怒通常不会形于色,在意外和事故面前确实能够做到荣辱不惊和淡定自若。和身边的很多人相比较而言,他应该属于博学多识,勤于思考,精于表达的人,尽管一般情况他根本就不愿意当众表达。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的,总是一针见血的,明显有着自己的节奏和风格,而且话语背后的目的性和表面的逻辑性也比较强,至少能够做到让别人好理解,不产生歧义,亦即他从来不说无聊的废话。他比较尊重别人,礼数通常较为周到,特别是对于像环卫工、门卫和小摊小贩这一类的人,总是表现得温和有加,彬彬有礼,像对待自己的亲戚一样。他非常善于倾听,基本上不会主动打断别人的思路和谈话,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并且还能让对方感觉舒服。他从来不说谎话,最多就是有选择地说真话而已。他心思缜密细腻,感情丰富,能够非常轻松地感受到周围人在情绪上的微小变化,并随之采取相应的措施来处理。对于“断舍离”这三个字,他领悟得非常深刻,他对钱财看得很淡,对权力没有任何欲望,而对人情冷暖又看得很透彻。他吃过亏,遭过罪,受过委屈,因而对人性和人心有着较为独到和精准的看法,但是他轻易又不把这些感悟告诉别人……
我并不想夸他,但他确实就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么他也一定是最想成为这样一个人的人,我想这应该是毫无疑问的,毕竟他总得干点事情嘛,他可不是一个活着就是为了吃饭的人,而是一个吃饭就是为了活着的人。
“这边的殡仪馆是什么样子?”我开口问道,同时急于从对他的“腹诽”中逃离出来,做个淡定从容的样子给他瞧,让他知道我也是个谈吐风雅、说话有趣、做事有度的人。
我已经失去了一位最亲的人,因而不介意谈论殡仪馆。
“就是在一个大院子里建了几个小别墅一样的房子,然后租给人家当灵堂用,南边还有一个大食堂,来的亲戚朋友可以在那里吃饭,至于其他的嘛,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不紧不慢地给我汇报着,非常乐意充当解说员的角色。
我努力地想象着殡仪馆的样子,那个人生的终点站。
“要是人家愿意的话,一切流程都可以在那里完成?”我道,想给他冰凉的思绪里增添些来自外域的温度。
“是的,理论上是这样的。”他道。
“你相信天堂和地狱的说法吗?”我问。
这是一个我一直都没能很好解决的问题,此刻抛给他,我觉得还是比较有意义的,也是充满无尽希望的。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像“信则有,不信则无”这种模棱两可的似是而非的废话,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不相信。”他斩钉截铁地回道。
“原因呢?”我紧接着问道。
“因为,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板着脸说道。
“逗我玩呢,是吧?”我半真半假地嘲弄道。
“没有啊,一点都没有。”他道,都快要绷不住了。
“你的表现前后不一啊。”我评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