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的做法。”我摇头叹道。
“有些话和别人不能说,不过和你还是可以适当说说的,因为你的嘴一直都很严,肯定不会随便告诉别人的。”他唉声叹气而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已经全然不是平日里的他了。
当然,我非常感激他对我的信任。
“我虽然不好从宏观上来给她定调子,下结论,说她是怎样怎样一个女孩子,”他努力沉住气说道,看来也想给自家姑娘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价,这是他做人的基本原则之一,他必须得坚持到底,“不过我可以随便给你举几个例子,你大体上就能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你比如说吧,有一回高三摸底考试,她一出了校门就告诉我,我天天都接她回家,不让她住校,她说她感觉语文成绩有点问题,老师给的分不对,比她想象的要低不少。我就直接说她了,就你写的那个字,和狗啃的一样,怎么能得高分呢?结果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刚说了前半句,她赶口就凶巴巴地对我咋呼说,你胡说什么!”
“然后我就闭嘴了,我还能说什么?”他愣了一会又道。
“因为你否定她了。”我试着说道。
“不是我张口就要否定她,而是她的字确实写得和狗啃的一样,或者说比鸡爪子挠的都难看,就这样拿不上台面的的字,作文能得高分吗?”他非常气愤地说道,脸色也很难看,红润的血色也慢慢地消失了,嘴唇甚至都有点要打哆嗦了,“而且打她从小起,我们就苦口婆心地一再教育她,一定要写好字,写好字,后来还给她报了个书法班,专门学了一阵子,结果她照样我行我素,学了几天就不学了,该怎么写还是怎么写,枉费大人一片心机。”
“现在小孩的字,好像也没几个好看的。”我宽慰他道。
“你不知道,她的字写得也太难看了,”他哭笑不得地说道,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下子全出来了,但是恼火的底子依然存在,“说句难听话,就是一条狗,用爪子帮个笔写,都比她写得好看——”
此时,我一下子想起了曾在网上流传多时的,据考证确系某位搞笑网友伪造出来的,某某同志说某某某的字一事,原话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即:比目鱼同志,若论书法……
“而且,她的字写得特别小,窝窝生生,抠抠扭扭的,”他继续义正辞严地讨伐道,如当年的武王伐纣一般模样,“幸亏改卷老师们年纪都不大,还没怎么花眼,要不然的话根本看不清她到底写的什么。说句开玩笑的话,我看她的卷子,都得用放大镜看才行。那个字小得就和蚊子一样,还没苍蝇大——”
“唉,屡教不改,屡教不改啊。”他又无奈地叹道。
“我想问一下,她要是把字写得很漂亮,语文多考上几分或者十几分,是不是能冲击一下清北?”我温存有加地问他。
“嗯,”他犹豫道,脸上未见半点喜色,“或许吧。”
“看来,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我试着解释道。
“写字,是一个通过适当的努力就能很快改正和提高的事情,以她的能力完全能够做到,而且会做得很好,而且根本不用花费她多大的精力,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就是拧着头不干,宁可白白丢掉很多卷面分也不想着稍加改善一下,你说说这是什么行为?”他越说越气,越说越恼,最后只能憋得仰天长叹,对墙干笑,真是可怜啊。
“能力达不到的事情,咱不强求,对吧?”他接着说道,我听着也确实是那么回事,“明明能做到的事情,而且是事半功倍,性价比极高,她为什么就是不做呢?”
我静静地听着,一时间也不好插话说什么。
“行,不做就不做吧,强扭的瓜不甜,我后来也不再强求她了,可关键问题是,当我顺便指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不该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啊,对不对?”他继续絮叨着,已经开始有点失态了,天然造就的儒雅风度也要趋于动摇和消散了。
此时,不知何时,也不知费时几何,我们已经信步挪到走廊中间的灰色电梯厅里了。这里虽然是标准的公共场所,谁上下本楼层都要经过这里,并不适合说过于私密的话,但是下班之后通常并没有什么人经过,所以相对来讲还是比较适合聊天的。而且,我们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大,似乎不用过于担心隔墙有耳。
“管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三再四地管了。”我趁机劝道。
其实这也是我做事的风格,凡事都不愿意勉强。
抽空,他无声无息地看了我一眼,不冷不热,无爱无恨,平淡如春,柔和似水,然后又带着无比绝望的神情依依说道:“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例子,其他类似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比如说吧,只要是她想要什么东西,别管这个东西有多贵,有没有买的价值,也别管大人手里临时有没有钱,她立逼活生地就问大人要,不给买绝对不行,要是大人胆敢不买的话,她就没白没黑地数落大人,天天唠唠叨叨,反说正说,能把大人给磨死的。家里前前后后大概买了三台电脑吧,都是因为她嫌旧电脑速度慢,硬逼着我给买,然后我生气给她换的新的,哪台都花了好几千块钱——”
“唉,是有点任性。”我叹息道。
“至于手机,平板,阅读器,写字板等,就更不要说了。”
“现在的孩子呀——”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