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对了,在抖音里,你关注有个叫‘太后’的人了吗?”稍后我便主动问他,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对吧?
“关注了。”他愉快地回道。
“怎么了?”他又用国产硬汉方式刻意卖萌道,就像施瓦辛格在对自己的妻子抛媚眼一样有意思。
“而且,不瞒你说,他的段子我是经常看的。”他又说。
“那么,请问感觉如何?”我试探着问道。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我们俩都关注的网红抖主,借此机会当然要好好地聊一聊了,要不然的话我今天的晚饭岂不是白吃了?要知道,饭后我收拾碗筷的动作老快了,就怕耽误读取和回复他发来的信息。什么琐事都可以往后拖,就是和他微信聊天这个事不能往后拖。
“嗯,感觉很好,”他再次打开话匣子道,兴冲冲的劲头隔着屏幕都能震撼到我,这回可算是十拿八掐地戳到他的兴奋点了,“尤其是那个叫小传成的,猥猥琐琐的样子,看着显得憨巴拉蒯的,演得真是太好了,本地区可谓是无出其右啊。”
“有那么夸张吗?”我想,“他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了?”
“我觉得他就是薛城的周云鹏,枣庄的宋小宝,鲁南的王宝强,简直太有表演天赋了,绝对绝是个优质潜力股。”他继续乐不可支地说道,一心一意地推销着他心中认可的优秀民间人物,好像他就是周星驰或者张艺谋,想把谁捧红就能把谁捧红,“或者说他那根本就不是在演戏,而是在把自己的原生态生活展示给大家看。”
“哦,是吗?”我敲边鼓道。
“你千万不要怀疑我的眼光,”他非常自信地说道,又一次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点石成金了,就像传说中的白胡子老仙人一样,“他现在还真正没火起来,只是因为机缘还没来到而已。我可以大胆地说,只要机会合适,条件具备,有慧眼识英雄的伯乐出手相助,他一定可以大火而特火的,他的前途肯定比太后还要辉煌,还要远大,还要不可限量,因为他身上具备了这个时代的娱乐节目所需求的全部喜剧元素,搞笑滑稽、反差强烈、萌傻痴呆、天真幼稚、憨厚愚钝、混沌不开、后知后觉、天然淳朴,外加纯正的本土气息、浓厚的乡音乡情、浑浑噩噩的脾气秉性……”
“他究竟在说什么呀?”我心里起了疑问,一如腊月的天空渐渐起了几声响雷,寂静无声的响雷,只见电光不闻雷声。
他平时可是很少推崇别人的,他历来都是自视不低的啊。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看的都是同样长短的本地流行搞笑短视频,同样风趣幽默的以刻意地制造七叶子半熟腔调和有意识地冒傻蒯为卖点的消遣娱乐小节目,我关注的是大头大脸大长腿大高个的以性别角色反串为核心表演要素的青年演员太后,他关注的却是其中瘦瘦矮矮的连个人话都说不成溜的跑龙套的小传成,我们之间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差异,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说他的眼和我的眼其生理结构不一样吗?难道说就因为他老家是枣庄薛城的,而我老家是临沂蒙阴的?难道说就因为他是男的,比我大十几岁,而我是女的,比他小十几岁?我觉得不应该是这个原因呀,这种外在的差异算什么呀?我估计,说到底应该还是审美情趣不太一样,或者说是审丑能力有高低的缘故。
“一句话,太后易得而传成难求啊。”他最后又意味深长地感慨道,给我一种极其自负的不良感觉。
唉,我真是服了他了。
好了,这个事等以后再说吧,回头我再看看那些短视频。
Y君这个人好像特别喜欢和我谈论或者交流有争议的话题,只要我有空闲,手头的工作不忙,只要我愿意听,听时面带笑容,只要他有心情讲,不被无聊的烦心事打扰,比如说余秀华最有代表性的那些诗歌和周大新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那部《湖光山色》写得到底好不好,思想性和艺术性到底高不高,苏联或者美国究竟是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国家,对于某一先进群体之外的一般人而言要不要持有一种市面上比较流行的信仰等等,而对于数不胜数的似乎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他一般就很少提及了,即使我不小心说到了,他也会轻轻带过,不再继续纠结下去,比如说“1+1=2”和“3×7=24”这一类的问题等等。在对话题的选择上他历来都比较挑剔和任性,同时又有着很强的审美洁癖,尤其是在和我聊天时更是如此。
这回是从周少将的中篇小说《紫雾》说起的。
“嗯,你刚才说的《紫雾》,我是不了解的。”我实话实说道,也没打算在他面前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不知道就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