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梓备是俺叔。”这是他说的第一句比较正式的话。
“哦,是这样啊。”我低声回应道,心里说不出来什么味。
我真心搞不明白老孙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奇奇怪怪的不伦不类的名字,初看之下“梓备”二字古意盎然,妙趣横生,别出心裁,其意境和风格似乎远超一般人的名字,但是和“孙”这个姓连起来读就显得不太雅道了。即使我不专门指出,估计你也能轻松地体会得出这一点,谐音就是“孙子辈”嘛。老一辈人的名字暂且不管,好与不好那都是既定的事实了,已经完全没有改善的空间和余地了,现在单说说“红忆”二字吧。这个名字说起来也够奇葩的,惹得我不禁在见面之前和见面之后想了许多。我眼下觉得倒不如改成“忆红”二字更加妥当些,好听些,顺溜些。闲着没事我还觉得,他的爷爷大概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具有某些传奇色彩的老人,要不然的话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眼看着也没什么大出息的小人物“忆”什么“红”啊?
毕竟“忆红”这个事也不是一般人有资格做的。
是了,顺着这个简单的思路一直捋下来,很多事情就有个基本的眉目了。嗯,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我想。即,孙红忆的爷爷是位功勋卓著的劳苦功高的人物,说不定从前他身上还有个一官半职呢,具体负责过某一方面的事情什么的,所以他的儿子们就安排得很好,至少孙梓备安排得还不错,尽管这个人极有可能大字不识几个,也没有多高的素质和多大的本事。至于孙红忆的父亲具体是干什么的,是不起眼的地皮,是比地皮高一些的小草,还是参天树,我就无从知晓了。况且我也不好意思打听这个事。儿子的情况我还没摸清楚呢,我哪有闲工夫去管他老子的事情,是吧?不过我估计人家也差不哪去,毕竟是将门出虎子嘛。而且,孙梓备越是没什么能耐,靠着老子的光辉瞎胡混,他哥有能耐的概率就越高,总不能老人家的两个儿子都不中用吧?单从孙红忆个人的打扮和气质上来看,别管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喜欢不喜欢,看不看得顺眼,至少他的家庭经济条件应该还是不错的,一看就是正宗的城里人,身上多少带着点发霉的傲气。就是这一点旁人不易察觉到的傲气,把本姑娘心中蛰伏的反感情绪断断续续地都给激发出来了。我承认,有时候我的逆反心理就是强。
可是,可是,孙梓备当时并没有说孙红忆是他亲侄啊。
那么,孙梓备是孙红忆的亲叔吗?
我觉得吧,最好不是。
对于一个平时为人处事不怎么样的人,名声不太好的人,还是不要轻易地和其认亲。这个道理很简单,比如我们结伴去杭州西湖边栖霞岭岳王庙内参观秦桧的跪像,这个时候如果一个姓秦的家伙突然指着那个曾经被无数人唾弃的跪像大声地说,“哎,这是俺本家”,想一想别人会怎么看,估计别人单用斜着的小眼神就能把这个无知的二货给当场杀死。天下谁会愚蠢到以和秦桧是本家为荣呢?人从宋后羞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这才是绝大多数人都认可的情理。
我接着又想到一点,起着牵线搭桥作用的介绍人的效应实在是太重要了。我和这个孙红忆之所以会见面死,而且后边还发生了一些十分不愉快的事情,其实和老孙这个介绍人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老孙人品端正,忠厚老实,诚实可靠,素质很高,名声极佳,那么我怎么着也得认真地考虑一下他给我介绍的人到底怎么样,即便是我一开始没大相中对方。但凡对方有个四六,我都会在首次见面之后试着再处一处,看一看,而不是仅仅见过一次就把对方拉入交往的黑名单。
“你姊妹几个?”孙红忆又问,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好像在审视什么稀有物种一样,我确信他不是因为我生得好看才看我的,他也不是因为对年轻女性感兴趣才看我的,他应该有他较为隐秘的目的,一种他一直都在努力躲闪和掩盖的目的。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包括接下来的所有问题。
“三个。”我道,这不是什么难题,只是我不喜欢回答而已。
“都是什么?”他继续追问道,情商明显堪忧。
“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我想了半天,坦然地回道。
好了,事情到此为止,硕大的句号已经隆重登场了,关于我们姊妹三个的情况我只能说到这里了,更多的信息他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了,哪怕他直接给我10万块钱,要直接收买我心里的情报也不行。
他在和我谈话时始终都是弓着腰,弯着脖子的,这就使得他看起来像个资深驼背患者一样。稍后经过一番仔细观察我也非常正式地确认,他的确有些驼背,尤其是脖子和两个肩膀中间部位交汇的地方,更是弯曲得有些过分和突出。这是一个叫我感觉很不舒服的缺陷,我真想站到他背后,使劲把那段弯曲的部分给拍直。
我强烈地觉得他虽然比我高大很多,也壮实很多,但是也完全用不着用这种十分严厉的绝对俯视的姿态傻愣愣地看着我呀。他完全可以潇洒地坐直身子,把整个头部往天花板存在的地方努力地挺一下,再挺一下,单把眼光对着我的面部稍微放低一些就可以了,这样还显得他这个人较为柔和宽容一些。只可惜,他并没有这样做,虽然这是一种事半功倍的矫正自己不良姿态的好办法,而且还简单易行,效果良好。唉,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能找到适合他与别人面对面坐着交谈的正确姿势,一种让对方感觉比较舒坦和自然的姿势,这当然是一种不小的悲剧。我对身上背负这种悲剧而又不能自知的人,从来不怎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