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最为正常的情况又回来了,它像个已然退休的身体还颇为强健的老人一样,就哼着地方小曲美滋滋地躺在我们之间呢,叫人脸红面赤的危急时刻已经过去了,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忘掉刚才的小小风波。他要掩我耳目,我要掩他耳目,我们都要掩人耳目,一个共同想象当中的外人,好像有谁在旁边一眼不眨地居心叵测地监视我们的交流场面一样。这并不是我们疑神疑鬼,而是一种非常真切的感受,反正我一直都被这种诡异的感受包裹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做贼心虚,这就是,说穿了。
“起初我还以为这是一本专门写给青少年看的启蒙读物呢,”他开始侃侃而谈了,甚至准备要长篇大论了,好像没事人一样,好像那个说昨晚梦到我的人不是他本人一样,他可真会装啊,角色转变得可真快呀,我看着都想再笑一遍,“我想当然地觉得这本书应该写得不是多么深刻和复杂,毕竟读者群已经限定在那里了,作者若是写太深了就不好懂,虽然它是属于哲学方面的书,是我比较感兴趣的领域和方面,而且这个话题也天然地比较深奥和晦涩,所以我一直都拿它没当回事。就是说,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不屑于看它的。”
“嗨。”我叹道。
“女儿看完它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这本书还一直摆在书架上,我根本就没拿正眼瞧过它。”他笑着补充道,这是自然,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何况他还不是智者。
“直到有一天。”我接过话茬说道。
“没错,”他转而用较为诙谐和轻松的语气说道,当然这其中也有些自嘲的意思,他平时非常乐于拿自己的缺点和不足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并以此来调节和改善谈话的气氛,“直到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随手拿起它,无聊地翻了翻,然后,然后我就对它爱不释手了,再也放不下了,接着,就一口气读完它了。”
“有何观后感?”我问,心中充盈着幸福的期待。
“相见恨晚啊。”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应该是存心这样说的,他希望我是那本书。这种一语双关的说话技巧他一般是不会使用的,因为觉得低级、俗套、无聊,用了之后往往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但是当他的心情较为迫切的时候,他就会把控不住,突然间就使用了。正所谓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纵然是他这样的世内高人偶尔也会露露丑。
“哦?”我道,一个小小的“?”足以表达我的意思了。
这个符号说明我不仅对他的话感兴趣,更对他本人感兴趣,同时也对我们以后和谐相处的日子感兴趣。或者,与其这样说,不如直接说,他就是我的兴趣所在,灵魂所在,目标所在,他就是我有滋有味地在枣庄独立活着的动力源泉,不可或缺的源泉。
饭可以不吃,旅可以不游,生活中却不能没有他。
以上说法,我没有夸张,全都是我近期的所思所想。
“这本小册子着实不简单啊,”稍后他一本正经地感慨道,和我从前阅读这本书时想到的内容可谓是大同小异,区别不大,所以我们才能一下子就聊到一块去,而不用劳谁的大驾来撮合我们,或者在我们中间硬性地填充多少粘合剂,“它不仅用优美而流畅的文笔讲述了一个引人入胜的连环小故事,而且用通俗易懂的逻辑严密的语言给我们阐述了一些非常深刻的哲学思想,这些多元化的哲学思想又包含在一个个非常有趣的哲学小常识里面,读来让人感觉十分轻松,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无聊,因为它利用了人们的好奇心……”
“是的,这是一本非常值得推荐的好书,”我就势评论道,一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愉悦感觉很快就将我拖觉得高高的,使得我在风轻云淡的高处能够俯瞰身下斑驳陆离的大地,“可以向任何年龄段的读者推荐,只要是没看过它的人。”
“我读了之后虽然特别惊讶于它在行文结构上的巧妙性,”他随后又非常认真地说道,我确信这些话都是我始料未及的,当然也给我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我的心情很快就转了风向,至于具体转向哪里了我不知道,反正已经不是原来的方向了,我头脑中的一切都跟着改变了模样,“和叙事技巧上的高超性,还有它的文字风格在事实上给我输出的那种特殊的美感——”
“但是,我觉得,”他连续说道,速度很快,以至于都快要引起我的惊呼了,他从前不是这样慌张的一个人啊,“它在我心中所引起的某种强烈的震撼和惊惧,还是超越了所有其他的一般意义上的美好感受,从而占据了一个至高无上的至关重要的位置——”
“而对于后者,我简直接受不了!”他直言不讳地说道。
“实际上,我很害怕——”他继续说道,语言却有些断续,他像是被一种外来高等生物控制住了部分脑神经一般。
如果此刻他就直直地站在我的跟前,那么他的脸色一定是煞白煞白的,他的肾上腺激素一定是大量分泌着的,他的上下两排牙齿一定是不停地互相叩击着的,他的血压一定是高于180的。也许他真的需要我给他一个温暖的结实的拥抱,好安慰他那颗惶恐不安的心,尽管平时他也是一个颇为勇敢的男人。
男人就不会恐惧了吗?
不。
是人都会恐惧,只要想到某些特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