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抽空又重温了一遍黄磊版的言情片《人间四月天》,觉得徐志摩这个人很可怜,同时也更加理解他的处境和经历了,我以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至真至纯的男孩子,无非就是想要求得一份能够实现灵魂互相契合的美好的感情而已,可是历经千般磨炼,万种探索,最终却求而不得,抱憾一生,最后还落了个粉身碎骨的悲惨下场。”我稍后给他发了一段较长的文字,一是希望能够凭借此举唤起他胸中那偶有沉睡的的良心,让他知道我的一片苦心和用意,二是尽快不动声色地逃离刚才意外出现的尴尬和沉闷的氛围,重新开辟一片新的天地,再度构建起能够轻松容纳下我们两人的蒙古包。
“那么,他后悔吗?”他迅捷地回复道。
此前我并不知道他看没看过这部年迈的言情电视剧,因此不好判断他这句话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得出的,还是随口说出的。不过从他回复的样子来看,他对这部电视剧至少也是有些了解的,不像是对其一无所知的情况。即使他真的没完整地看过它,那么他对于剧中的几位主角徐志摩、林徽因、陆小曼和张幼仪等恐怕也不会太过陌生,因为他以前曾经给我说过,他非常喜欢那个时代的一些文化名人,比如鲁迅、胡适、老舍、沈从文、郁达夫、张爱玲、林语堂、刘文典和王国维等等。除此之外他当时还故作轻松地说了,这些文化名人的代表作他基本上都看过了,对他们的情况算是略知一二吧。
如此一来,我们之间便有了继续聊天的基础。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真的知道吧。”我非常平静地回应道,心中却是窃喜不止,暗自高兴,以为只要鱼儿开始围着诱饵转圈圈了便是一种性质良好的开端,剩下的事情自然就不再复杂和难办了,因为我对鱼饵的品质还是很有信心的,另外还在于此招已经屡试不爽了。
当然了,像这一类发生的年代比较久远的事情本身就是非常难以捉摸和把握的,就更不要说再提起话题中的话题了,所以只要是关于文化和历史这方面的内容,包括一些具有广泛社会性质的东西,随便聊点什么都能很轻松地拉扯起后边无穷无尽的话题,从而使得我们不至于再次由于粗心大意或者轻敌放纵而十分狼狈地陷于刚才那种苦涩不堪的实际上较为罕见的尴尬氛围。比如说吧,徐志摩本人到底后悔不后悔?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后悔不后悔?我或者Y君究竟认为还是不认为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后悔不后悔?等等,等等,只要我本人愿意,只要他本人肯配合,我们就是聊上一夜一天都没什么大问题。
前提当然是,姚大夫不知道这件事情。
“林徽因绝对是一个理性而明智的女人,一个聪明而慎重的女人,一个既善于把握婚姻家庭的宏观大局又能轻松地洞察和驾驭各种生活琐碎细节的女人,她这样一个世间少见的奇女子当然明白一个最基本同时又是最朴素的人生道理了,那就是再美好、再浪漫、再一见倾心的热烈感情,也必须建筑在道德容许的同时又能够得到双方父母和亲朋好友衷心祝福的根基之上,才有可能真正实现长久牢固地存在于世的基本目标,才有可能经得住狂风暴雨式的重大考验,才有可能禁得住细水长流般的不断侵蚀,所以,经过再三思虑之后她才会选择志同道合的梁思成先生为终生伴侣,而不是昏头昏脑地不管不顾地扑向徐志摩的怀抱。”我劳心费力地打了好半天的字,眼睛都有点花了,然后手指那么轻轻地一点,就把这么长一段我辛苦思考得来的长篇大论发给他了,但愿他能好好地品味一下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和道理,知道我此刻的所思所想,明白我的真实处境。
“诗和远方只是可或缺的点缀品,类似花瓶一样的东西,根本就成不了生活的全部,尽管它在很多人眼里具有不可代替的抚慰作用,有着极其重要的精神地位。”他如此非常富有哲理地回应道,说的话听着也挺有趣的,这基本上属于他的正常聊天水平。
我发完之后刻意跑过去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就是那个我此前曾经提到过的钟表,他大概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这个速度还可以,我美滋滋地认为,嗯,算是他有诚意吧,带着37度体温的诚意。
“我觉得张幼仪的生命里遇到了徐志摩是劫也是缘,总体上来讲是很难说得清楚的,不过终归还是因为徐志摩的执意离去,才成就了最好最美的张幼仪。而对于摩登女郎、风流才女、闺中英雄陆小曼而言,他们俩还是没有遇见的好,否则的话两个极度任性的人搅和在一起,最后恐怕只能成为最坏的自己,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我继续对他侃侃而谈道,好像我就是这方面的权威专家一样,亦或者是我已经把这部颇有趣味的电视剧看了至少3遍以上。
虽然对他发出的是和书信差不多的字面信息,但是此情此景却和当面聊天并无多大的区别。微信聊天和当面聊天唯一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微信聊天能够反复考虑,来回拉扯,改了再改,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同时还有足够的时间酝酿和完善自己心中的各种想法,基本上不存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种比较难处理的情况,因为大不了还可以当场“撤回”所发的信息嘛。
“那个时候,这些人,还是非常讲究精神的契合的。”他稍后板板正正地回复道,看来这话也是经过他认真考虑和反复思量的,并不是在匆忙间突然被他想起,然后又被他拿来胡乱应付我的。
这当然也表明了他对我的基本态度,那就是先认可,再归纳,再强化,最后争取达到与我合二为一的和谐境界。同时,他话语里先前确实存在着的敷衍了事的些许意味早已不见踪影并且无处寻觅了,对此我甚觉欣慰,并且觉得他的及时转向还是非常识趣和得体的。我以为这个情况或许意味着今晚又是一个十分难得的良宵,对我来说。当然了,对他来说那就更是如此了,他巴不得能和我聊个尽兴呢,如果碰巧机会合适的话。
事情是一贯如此的,我们都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
“嗯,没错,就是这样的。”我实心实意地附和道,同时又在飘忽之间把自己当成了过去的林徽因,把他当成了从前的徐志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