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水绿长裙,身段窈窕,静静立在台上,水袖半掩忧愁的面容,似一朵淤泥中盛开的青莲。
音乐声起,她单腿蹬地,甩出手中的水袖,遒劲而柔和。又一个转身,她腾空而起,水袖飞扬,衣袂翩跹,似奔向月中的仙子。轻盈点地,俯仰下腰,又骤然弹起,似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她旋转,又停顿;激烈,又哀伤。
一支舞,张弛有度,形意兼得。
卢甘棠看得傻了眼,定在椅子上忘了起身,眼神流连在台上的女子,心中只是道着“好看”“美美美”几个字,一时竟再也想不出赞叹的词。
“彩!彩!彩!”同桌的男子忽然大叫几声,起身抚掌,笑意璀璨,一双丹凤眼霎时水波流转,潋滟生光。卢甘棠盯着他,又看得傻了眼。
他大笑几声,抬了抬袖子,连连高声唤道:“笔来!笔来!”侯在大堂的龟奴闻声,立刻捧着笔墨纸砚上前。他接过笔,也不铺纸,借着微醺的醉意,俯身在桌子上挥毫泼墨。
他一边写,龟奴赶紧一边将桌上的茶水清走。
他目光炯炯,笔走龙蛇,几乎所有人都抬眼望来。不过半刻钟时间,顿笔收手,一气呵成。满意地望着桌上的作品,拎起酒壶,仰头灌上几口,壶一放,笔一丢,转身走开。至于那个姑娘是谁,叫什么名字,他懒去理会。
“刚刚那个姑娘是谁?之前怎么从未听说?”
“好像是叫什么……柳云……对!柳云舒。”
周围的议论嘈杂交错,可在卢甘棠听来却是一片混沌的嗡嗡声。她不可思议地站起身,定定地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潇洒清修,脱略不羁,可只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他的右脚竟有点微跛!
卢甘棠呼吸一滞,转过身,扒开围在桌边的人,一字一句,诵读着。
“三春独对,燕于飞。风弦不动,花坠地。衣袂横飘留云迹,掌腰舞。蛾眉曼睩水流兮,莲生步。”
“是他!就是他!真的是他!”她几乎跳将起来,激动地道:“宁朝第一词人,江南才子之冠,跛脚文人,姜仙鹤,姜遇!”
玉蝉:…………
小姐,这真的有必要?
“玉蝉!你敢相信吗?我刚刚居然见到了姜遇,姜遇哎!亲眼见到的,活的姜遇!”她抓着玉蝉的胳膊,不住摇晃,晃得玉蝉头晕眼花,一个字也接不上。
她忽而放开手,一屁股坐到姜遇刚刚坐的椅子上,双手托腮,双脚跺地:“就在刚刚,姜遇就坐在这里,就坐在我旁边,我们俩就离得这么近,啊!!”她不住地以手捶桌,将周围的人吓退了几个,大家都一脸莫名看着她。
玉蝉默默退开,现在装不认识还来得及吗?
卢甘棠忽然跳起,将玉蝉一把抓过来:“玉蝉,快!去把玉春苑的妈妈给我叫来,这张桌子我要了!叫她开个价,再喊几个人给我抬到府上去!”
玉蝉:…… ?? !!
她瞪大惊恐的眼,回道:“小……公子,你没事儿吧?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咱府上又不缺这张桌子。”
“缺!当然缺!咱府上有姜遇亲笔题词的桌子吗?”
玉蝉撇了撇嘴:“那这样,咱府上还没有姜遇亲身做过的椅子呢,你是不是也要……”
“对!对对对!你提醒了我,这张椅子一并打包。你快去叫人来。”
玉蝉:………… 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玉蝉叫了柳三姨来,最终谈妥了价钱,以三十五两银子,将这套桌椅搬去了雪园。
云舒回到房间,正卸着钗环,门忽然敲响。“来了来了!”小玉儿过去开门,却见柳三姨满脸堆笑的进来,竟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
“云舒啊,妈的乖女儿,你今儿晚上这舞,当真是一鸣惊人,呵呵。”
她走到云舒身旁,扶着她的肩膀,靠在她耳边笑道:“刚有好几个公子都同我问起了你勒!我推说你今儿晚上有客,都给他们回了,先吊他们几日。到时候,妈妈再给你安排几个露脸儿的好机会。”
她掰过她的身子,涂着丹蔻的指甲勾起她的下巴,笑道:“啧啧啧,瞧瞧这张脸,我看了都怜惜。全赖我,怪妈妈以前冷落了你,不然咱闺女本该有个更好的身价。你放心,只要好好跟着妈妈,准能带你一炮打响。”她摩挲着她的脸,呵呵笑着。
云舒嘴角勾了勾:“多谢妈妈抬爱。”
“好了好了,今儿你也累着了,早点歇下吧。刚刚姚匡正差了人来,明儿他在姚宅宴客,叫了你的条子呢。你呀,就美美睡个觉,明儿漂漂亮亮的去赴宴,啊。”说笑着,拍了拍她肩。
“姚匡正?”云舒蹙眉。“他怎会叫我的条子?他不是同眉生姐姐……”
“是是是,瞧我,一下子忘了说清楚。”柳三姨连连甩着帕子:“姚匡正是替上次来的那个……钟大人,是了,他是替钟大人叫的条子。”
云舒身体一震,不可思议望着她:“你是说,钟奕钟大人?”“正是正是,上次他不还在你这儿住过局嘛。”柳三姨拍拍她的脸,满面春风:“好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云舒将柳三姨送走,愣愣地坐在桌边,小玉儿推开窗子,屋内又飘来河边的喧哗声,忽远忽近。
“姑娘,明儿可是你头一次出局,快来挑个漂亮点的衣裳。”小玉儿打开衣橱,欢快地道。云舒扭头看了眼,笑着起身,走到衣橱前挑选。来到玉春苑三年,这是她头一次,想要认真打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