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就这么在钟府住下了。
她和小玉儿几乎只在揽月居活动,自个儿将园子里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到饭点就去厨房拿饭食,吃完洗净了又赶紧地送回。总之,云舒的原则就是不惹眼,不惹事,少同府里的人交集,自然也就少了摩擦。
可她是想要尽量避嫌,却总有人忍不住将目光往这边投。绿漪有事儿没事儿地,就打发翠枝过来揽月居这边探头,留神她们的动静。
绿漪陪寝一向都是比较规律的,她也不敢贸然主动,可这几日破天荒的,她从三个丫鬟手里把守夜的活儿都揽了过来。夜间替钟奕沐浴更衣后,又是捏肩捶腿又是绞尽脑汁讲笑话,就是赖着不肯走。
这日晚间,又是绿漪端着热水进来:“公子,今日给你换了个方子,安神助眠特别好,你试试。”说着笑放下木盆,麻溜地替他脱下鞋袜。钟奕放下书,看着她这副殷勤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已经连着六晚来守夜了,也不叫个姐妹替一下,不累得慌吗?”
绿漪一个挑眉,抬眼道:“换谁来替?柳云舒?公子这是看着我们几个老人厌烦了,想要寻点新鲜劲儿呢。”
“你……”他气结,卷起书往她头上一敲:“乱吃飞醋,我对她没有那个意思,你别总在这儿瞎操心。”
她擦了擦手,跪到一旁替他捏腿:“哼,您是没有那个心思,可架不住别人惦记。说不定揽月居那位算盘早已打得噼啪响,怎么上了您的床、得了您的名分,说不定啊……就奔着世子妃去呢……”
“胡闹!”钟奕低声喝止。绿漪脸一绿,赶紧狠抽自己一个嘴巴:“世子爷,是奴婢失言了,奴婢罪该万死。”
钟奕皱着眉,两只脚一抬:“行了行了,你也别忙活了,赶紧地,我要睡了。”
绿漪连忙替他擦干净脚,端着盆儿准备出去。走到门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朝他道:“公子,不是我爱争风吃醋,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实在地您要找,也不该找窑子里出身的啊。常言说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就怕您最后被她哄得团团转,人转头就往你头上扣个绿帽子。不说别的,就说她这几日,才刚来府上多久啊,就成天的早出晚归,不知在外面折腾些什么。您公事忙,没在意这些,我们可是都看在眼里勒。您要是不乐意听我说她坏话,就当是绿漪又多嘴好了。”说完撅起个嘴,关上门出去。
钟奕坐在床边愣了愣,叹口气。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云舒不会在外面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但绿漪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他确实好奇,她整日里都在忙活些什么。
“姑娘……你……你等等我……哎呦喂,累死了。”小玉儿张着两只手,气喘吁吁跟在身后。云舒一个人疾步在前,左瞧右看,这摸摸那探探,直听到小玉儿的哀嚎,方才转过身,看她左右两只胳膊丁零当啷挂满了,手上还抱着高高一摞瓷碗,立刻笑着上前,帮她接过怀里的碗:“瞧我,一下走得急,竟是忘了还有这出。”
小玉儿这才松了口气:“姑娘,你看看这时辰,今日都买的差不多了,咱该回了吧。”
“碗是买着了,勺子还没挑着满意的呢,再看看,再看看。”
“不是!这勺子有啥可看的啊!那瓷器店还不是一抓一大把,随便买一捆不得了。”
“那不行,食物的器皿也要讲究一个搭配,才能叫人赏心悦目。”说笑间,抱着碗转过身,脚步生风地直往前走。小玉儿叹一口气,只好跟上。
自钟奕点头收下了她那笔银子,云舒便兴冲冲地行动起来。她给自己剩了三十两银子做本金,打算在街市上支一个卖香饮子的摊子,每日赚取点薄利,哪怕需要十年二十年,她也有耐心慢慢还完这笔钱。
她托周吉旦帮忙,找了个靠谱的木匠打一辆小推车,又买来两头驴,充作劳力。这几日,她俩将明州的各街市逛了个遍,看哪里最适合落脚。最终,云舒选定了恭平街。这里地段繁华,人来人往,且离着钟府不远,每日推车过来也能方便点。
这样好的地段,来做小生意的自是不少。恭平街一块儿已有两家卖饮子的,在这儿做了不少年头。云舒特地去查探了一番。
其一家,卖的种类不多,就只药木瓜和砂糖冰雪两种,时间来的也晚,每日午时,主家方才赶着驴车拖两个大木桶子过来,袖子一撸,脚往板车上一架,就开始给人乘饮子。
云舒尝过,风味确实上佳,一般不过三两个时辰就都卖光了,木桶一清空,主家又赶着驴车,悠哉悠哉走了。
另一家,种类倒是丰盛,什么紫苏饮子、甘草冰糖凉水、干木汤等等,眼花缭乱的,但是味道着实地一般,每日一大清早就来支摊子,有时大半天都还卖不完,太阳没落山便也走了。第二日再来卖,竟还有昨儿隔夜剩下的,云舒舌头一挨便尝出不新鲜来了,怪道他家生意这样一般。
探清楚了情况,云舒心里也有了数,小玉儿倒是担心起来:“姑娘,这里地段是不错,可已经有两家做了这么久了,咱再去从人家手里抢粮吃,抢得过来吗?不如就去码头那儿好了,人也不少,还有吉旦哥哥给咱罩着。”
“得了吧,我指望他来给我罩着?甭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那个二愣子,做事光会凭意气,生意人又免不了受气做小,要是叫他看见自己受了刁难,这一拳下去,还不把她生意全吓跑咯。
“码头那儿那么远,咱得多费多少脚程?常言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恭平街那两家我都尝过了,胜过他们,不在话下。”
小玉儿嘴一瘪:“呦,姑娘,你可别吹牛。”
云舒笑了笑,眼睛一弯:“那咱可就走着瞧咯!”
晚间回了钟府,小玉儿早已是累得说不出话,云舒却还犹自精神抖擞,说说笑笑,一刻也不停,小玉儿只觉她吵闹。
“上苍啊!终于到了!”刚一进揽月居,小玉儿就将东西一放,累得趴在石桌上直喘气。
“不行了,这胳膊明天怕是不能使了。”她一边哎呦着,一边转着手臂。云舒却还欢欣地将碗挨个拿起,放在手上欣赏。
“哎,我想起来以前有个回纥的客人,说他们那儿的姑娘啊,都是这么跳舞的。”说着拿起一个碗顶在头上:“你看,就像这样。”她小心翼翼梗着脖子,张开两手,不断抖着肩,脖子忽左忽右,一歪一扭:“来咯!上菜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