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执起笔，将刚刚的配比划掉。第一个方子作废，重新再来第二轮。
这几日，钟府的人都是喝饱了饮子。无论是谁，但凡叫云舒碰上，她都会笑嘻嘻地打开挂在手臂上的食盒，请你尝一尝她熬出来的饮子。
不过五日时光，钟府的人已经将各种饮子喝到麻木，豆蔻熟水、木樨汤、冰糖雪梨元子……等等等等。如果光是喝喝也就罢了，有人给送免费的饮子没谁不乐意。可这光豆蔻熟水，就要喝上五六遍，每一遍都还要说说“尝后感”，这就叫人很是头疼了。
可她一个小姑娘，笑得这样诚恳，话说得甜，又是邀你来喝东西，任谁也不忍心拒绝。哦，不过绿漪除外。云舒递过来的饮子，她是一口也没喝。
云舒心里知道，大家表面上都对她客气，那是碍着钟奕的面子，可心里头会不会觉着不舒坦，谁也不好说。她和小玉儿去了趟州府最好的点心铺子——容莲局，给大家伙每人备了一份时兴的点心，送过去以表谢意。
朱墨、绿漪、红黛还有翠枝四位大丫鬟也是每人各一份。几个姑娘凑到一起，互相交换着吃起来。
“哎，这个酥油泡螺真不错，你尝尝……”
“我这份欢喜团味道也好得很，你们自己来拿。”
“绿漪，你那份儿呢？不拿出来大家伙一起尝尝？”翠枝鼓着个小嘴巴，左右手各拿一只点心，朝她道。
“扔了。”绿漪冷冷开口。
翠枝嘴巴也不动了，讪讪地放下点心。朱墨冷着脸，将手中的欢喜团一丢，绿漪吓得一抖，却见她立刻迎上去，做一个福：“公子。”几个丫鬟连忙起身，纷纷请安。
“你们几个这是做什么？呦，背着我偷吃好东西呢。”他走过来，看到桌上的点心，笑着打趣儿：“今儿怎么这么舍本，跑去容莲居买点心？不会又是翠枝打叶子戏输了，挨罚来的吧？”
“公子！怎么就一定是我输呢！”翠枝气乐了，红黛捂着嘴笑，斜瞅她一眼。
“那不然这是谁买的？”
“回公子话，这是云舒姑娘给大家送的。”“云舒？！”朱墨点点头：“是呢，这几日云舒姑娘央大家给她熬的饮子提建议。她为了感谢大家，给府上的每个人都备了一份点心。”
府上的每个人都有？那怎么就他没有？
揽月居里，西风渐紧，木叶萧瑟，云舒和小玉儿缩紧脖子，蹲在院落儿里，就着天际微弱的光线，挑着木炭。
“姑娘，怎么回回送到咱们院儿里的花灰炭，一半都是碎石和木屑，这不是成心地嘛？除了那个绿漪，我可想不出还有谁会这么有闲心，专门寻来这些碎东西往里掺和。”
“嗯，我想也是。”她淡淡应一句，低头专心挑拣。小玉儿见她这浑不在意的模样，将木炭一扔，急了：“姑娘，既知道是她作祟，你就这么由她折腾？”
“不然呢？”云舒依旧认真扒拉。
“不然呢？！不然，你就应该去跟公子讨个说法。公子这么心疼你，必不会看着你受委屈，到时候狠狠训她一顿，叫她以后再不敢欺负我们了！”
云舒手一顿，愣愣的。心疼……他这是心疼自己吗？她从未如此想过。她只觉得，他这样好的一个人，就算是换只阿猫阿狗，也会施与同样的怜悯吧。
她长叹一口气，抬起头：“就算是爷心善，替我主持了一回公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有好的花灰炭烧了啊。”
“是没错，那再然后呢？”
“再然后……”小玉儿歪着头拼命想。
“再然后，她更会觉得公子因我而冷落了她，由此心生妒恨。她这个人本就心眼小，往后恐怕就不只是掺石子这么简单了。爷日日公务缠身，府里的事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况他也不会真为了我，去把绿漪如何。到时候咱们这日子才是真难过。”
小玉儿低着头，默不作声。
“现在她还只是给点下马威，忍忍也就过了。时间一久她便会发现，我的出现威胁不到她，到时候便也没那份心思同咱们计较。可若是现在让公子为了我去训她，她非得记恨死我不可，那日后真是没完没了了。”
小月儿点点头，嘟囔道：“我知道了，反正横竖就是一个字，‘忍’呗。”
云舒默了默，叹息道：“玉春苑那三年……我都过来了，如今这个……”她自嘲地摇摇头：“真就不算什么了。”她只想平安度日，不愿横生事端，对于钟奕也是能躲就躲，这几日愣是没有打上个照面。这样也好，如此才好呢……
“哎呀，姑娘，公子来了！”小玉儿推推她手臂，焦急地道。
她连忙拍拍手，站起身，刚一转头，钟奕就快到了跟前儿。
“爷。”她行个礼，钟奕看着她，一张小脸灰不溜秋的，不由好笑：“你这天天忙活什么呢？”说着头一伸，往她身后探。
“爷！外面天凉儿，不如屋里坐去吧。”她紧张地一个上前，抓着钟奕的手臂就要走。钟奕低下头，默默看着她黑乎乎的爪子……
“呀！”她惊叫着弹开手：“爷……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钟奕看着袖子上黑黑一块，苦笑道：“我这待遇就是同府上其他人不一般。别人都有饮子喝、有点心吃，就我没有，倒是得了你一块黑印子。”
“噗！”小玉儿听着笑出了声。云舒扯着笑，讪讪道：“爷……我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瞎捣鼓，不敢去麻烦您。”
“哎。”他低头叹气：“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到底还是不愿让我喝……”“没有没有！绝无此意！”云舒连连摆手，只好道：“您先进屋，我请您品鉴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