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景明第一次表白,还是在二人上高中的时候。
记得那时是运动会的什么比赛上,她不小心碰伤了胡景明,他那位全校有名的霸蛮痞混的哥哥胡景天得知后,领着一帮子兄弟当天就堵了过来,要找她麻烦讨回面子。
她没跟他客气,狠狠在他头上砸了个窟窿,却也被他扯坏了书包。
随后就看见胡景明红着眼睛冲了过来,挥着铁拳将围在她身边的几个男生一个个揍倒在地,那是她头一回知道,平素里那般温和的一个大男生,竟然也会有如此怒不可遏的时刻。
次日他便买了个新书包给她,在空旷的街边迎着夕阳,跟她说喜欢。
很久之后,许涵熹偶尔也曾想过,若非心里已经藏着一个人,她或许真的会喜欢上胡景明。
可惜,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假设。
许涵熹几乎从没见过胡景明穿正装,他个高腿长身材颀硕,剪裁得一丝不苟的西装熨贴裹在他身上,竟也意外地成熟好看。
莫名让她想起另一个经常西装革履的男人。
也不知道顾斯年下班了没,与他的月妹妹见面了没,聊得如何了。
但男有情,女有意,二人只隔着薄薄一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在一起水到渠成,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许涵熹用力晃掉脑袋里关于顾斯年的乱七八糟的画面,捺下心绪,随胡景明下车进楼。
原本以为只是一起吃顿便饭,到了餐厅才知道,并不只是顿便饭而已。
星斓是兴州很有名的一家景观餐厅,位处繁华的市贸中心高层,落地窗明亮,缓慢闲适地旋转,脚下阑珊灯火和盘格分明的璀璨街道便在眼底俯瞰无余。
亦是网上盘点的情侣约会必去地之一。
花束很大,玫瑰花瓣还挂着新鲜露水,稳稳立在桌上,将二人之间的一小片空气染上了丝丝缕缕的馥郁气味。
或许是太过正式,没有人说话,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古怪,许涵熹打破沉默,自然地笑问:“你升职了?怎么忽然想到带我来这里?那这顿饭我请你好了。”
胡景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徐徐落到她脸上,道:“我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正式的约过会,连这样安安静静吃饭都很少。”
目光映着外面闪烁的光景,显出了几抹斑斓,胡景明深深望住她一笑,“所以我就在想,晚晚,我追了你这么久,你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是认真的。”
十次表白有八次都似是玩笑,他像惯性使然一样见缝插针,又怕过分剖白心意会吓走她,连朋友都做不成。
小心翼翼,最后换来报纸上一则突如其来的结婚消息。
好在都是假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温润的男中音隐隐透出几缕自嘲,但投过来的目光却无比清亮认真,许涵熹再没心没肺,也不忍此刻还同他拐弯抹角打机锋,看着他微微笑道:“当然不会,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只是我……”
胡景明不必听她说完,将柠檬水满上递过去,温声笑:“那就好。那就当今晚是第一次正式约会好了。”
刀叉与雅白瓷盘轻轻碰撞,不时发出细腻清脆的声响,许涵熹默默嚼着鲑鱼玉米熏饼,适时地问:“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讲吗?是什么事?
胡景明举起杯子中水,喉咙滚动着吞咽,缓缓开口:“晚晚,我们相识超过十年,从高中起我就去过你家吃饭,不下十次,你外公外婆都还算喜欢我。你也去过我家,你知道我的家庭构成,了解我的为人。”
夜景几不停止地缓慢转动,漫窗火树银花,照亮面前男人微微颤动的眼波。
“我的工资奖金你基本了解,我银行卡,手机,家中门禁密码都是你生日,我没有什么秘密瞒着你。我名下有三处房产,我很早就搬出来一个人居住了,不会有任何你讨厌的那种家庭琐事上的麻烦。”
胡景明颜色平稳而坚定,唯独蜷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握紧,正略略泛着白。
“晚晚,嫁给我好不好?”
沉静的话语一字一句入耳,许涵熹抬头,怔愣看着他,半晌,纤细手指抓起旁边的杯子,温水顺着喉咙滑入,湿润了干涩的嗓子。
“你怎么,忽然……”许涵熹眼眸恢复冷静,浅浅望着他笑了笑,“胡景明,你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胡景明不避忌地直直望向她,似自嘲般低笑:“哪里有你跨度大,不声不响就跑去跟不认识的男人结婚。”
其实也不算不认识,结婚之前,她同顾斯年也算是有过两面之缘的。
“这不是……”许涵熹正想开口,梨花雕木的椅背忽地一震,一股熟悉的男人气味翻翻然从她身旁掠过,带起一阵劲道冷凉的风。
许涵熹皱眉,正想看看是谁走路这么不长眼,明明偌大空间,偏要擦着她位子走过,衣服还啪地打在她椅子上,连带着撩过她手臂。
一抬头,看见一个魁梧挺拔的熟稔背影。
顾斯年昂首阔步走向斜对面的空位,将手上搭着的夹克外套往椅子上重重一扔,坐了下去。
浑身上下满透了桀骜野意的架势,活像个气势汹汹随时准备跟谁干上一架的痞混球。
窗外辉煌灯影明亮地映进来,被落地玻璃过滤,在他脸上洒下一层忽明忽暗的斑驳,唯他沉黑的眸却犀利地发光,纵隔着数米之距,亦似要撞进许涵熹眼里来。
许涵熹结结实实怔了好几秒,半晌,移开视线,低头盯着盘子里的西班牙浇汁焖竹鸡。
不过他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应该在跟月妹妹一起共享晚餐才对吗?
念头刚在脑子里盘旋了一会,便看见许涵月一袭淡色长裙,头发打理成精细的微卷,香飘飘地从门外快步走进。她有些喘气不匀,像是一路追了好久一样,四下看了片刻,才走向顾斯年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