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完全记起我时,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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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阳关的事已经过去一月了,寂北独自把自己和凛礼关在长欢楼中。这本是他特意为凛礼准备的新居,风入松色的纱幔,鲛人泪珠做的帘子,还焚了一点白檀香。
垂地的床幔中躺着一位仅剩一丝生气的美人。
寂北将凛礼带回天狱时,浑身是血,不知用了多少宝物和药草才勉强找回一点脉搏。
但如今的凛礼已不是器灵,伤口虽都愈合,但终究是凡人的身体,又没了千年修为,终究无法再次醒来。
原以为她只能再多撑一日,谁知寂北硬是动用了时间禁术,将凛礼留了一日又一日。他终究是走上了和明峥一样的路,但他却远做不到他那般不顾一切。
凛礼早就超脱了人间,这时间禁术只能勉强延长她的寿数。一旦寂北法力耗尽,只怕她真的再无希望。
百里宴看着寂北不理天狱诸事,又颓废的模样,实在不忍心,“素儿,今日我非要把他带出来不可。就这么守着凛礼也不是事儿啊!你说说,这一个月他哪有半点曾经白夜寂北的样子!”
“你别急。”
尺素将他制止,“凛礼姑娘对他很重要,眼看着心悦之人受此罹难,他却连救她的法子都没有,自然难受。”
她有些犹豫,“昨日,万宝斋遣人来递了帖子,说想见主君一面。”
“他还敢来见寂北?”
百里宴一听这万宝斋三个字便忍不住发作,“这次的祸事,才刚刚平息,明峥几人都不知所踪,商老板倒是还不愿消停。凛礼如今这样,一大半都是他的功劳!”
现在还敢大言不惭地递帖子,真当这天下是他洛商一个人的玩物吗?
玉尺素眼中露出一丝纠结,她自知这万宝斋商老板来者不善,可此事,寂北绝不会拒绝,“他说有救凛礼姑娘的法子。”
百里宴一跺脚,“本大爷就知道那小子没安好心!害了人,又说有法子救人,他以为他是谁啊,天神吗?我看这就是他的另一个谋划,好让寂北乖乖成为他的棋子。”百里宴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心思狡诈之人,诡计多端几个字就差写脸上了,连心都是黑的。
“才收敛了几天,这礼数又忘了?”
玉尺素脸色一冷,虽知他是打抱不平,但祸从口出,如今百里家恢复了声誉是不假,但还是免不了被人议论。
“他没安好心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可主君如此失落也不是长久之计。不管如何,总要让他知道商老板相邀一事,至于要不要选择相信他,还是要主君拿主意。”
“算了算了,先进去把他带出来吃点东西。这辟谷了一个月,只怕寂北先要垮了。”
百里宴特意吩咐了厨房做了不少益气补血的药膳,寂北自回来便再没吃过东西,就算是为了修仙也不用如此急功近利,何况凛礼若醒来看见寂北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又该自责了。
天狱众人忌惮寂北的命令,自然不敢踏入这长欢楼,但百里宴是何人,天狱最不服管教之人,定是不害怕。
尺素如今接下了天狱的各种杂事,也是希望寂北早日恢复,二人此去倒也心有灵犀。
这楼从布局设计,再到雕花陈列,都是寂北一手操办的,只为了能让凛礼欢喜,但如今这座精美的楼却笼罩了一股绝望之色。
朝阳初生,却并未带来新的希望。
百里宴闻了闻手中端着的鲍鱼海参瑶柱粥,这可是熬了一整夜,他寸步不离地看着火,生怕烧干了。就连素儿都夸自己有耐心,说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寂北!你在干什么?”
百里宴立刻放下粥,直接扼住他的手腕,骨骼分明的手腕上已有数道绽开的口子,依稀可见白骨,他是打算自戕后去陪凛礼吗?
“阿宴,我救不了她了......”
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寂北带着哭腔,一个月不眠不休地使用禁术,已将他的意识折磨的脆弱不堪。
想到唯有以血祭这一条路,才能再替凛礼多延长几日生命。
“我自诩有足够的力量护住她,如今才发现,什么天狱主君,捉妖天师,没有半点用。我连最在意的人都留不住,还算什么男人!”
他光是一个月都已经快窒息了,心中怨恨,不甘,自责相互交错,他就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被洪流掩盖的已经无法呼吸。
“阿宴,我该怎么办?我真的留不住凛礼了......”
百里宴记得,寂北只有受了极大的痛苦才会喊自己阿宴,上一次还是在将自己赶出天狱时。他此时蜷缩在床边,一身衣衫凌乱不堪,那些准备的珠宝首饰也散落一地,散发着不顾别人死活的光泽。
屋檐上叮当作响的角铃,依旧吵的欢快,可寂北却哭的声嘶力竭。
那银白的发尾处竟也染上了墨色,这是因为使用了太多禁术才导致他的身体都变化了吗?
寂北正在痛苦着......而凛礼依旧静静地躺在锦被之中,了无生气,透过床幔看去,那张清丽的脸好似山间即将消散的薄雾,不带半分留念。
尺素素戳了戳百里宴,示意他将商老板的事说出,如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来开这个口。
百里宴握了握拳,缓了良久,“万宝斋说,有法子可以救凛礼,商老板想见你一面。”
寂北一愣,恍惚间木讷地靠在床边,该来的还是来了,洛商千挑万选的好时机,就是凛礼的生死一瞬。只要他点个头,凛礼就能活下去,但是只要他点个头,凛礼就再也回不来了。
“让他去画舫等我。”
寂北还是松了口,他不能看着凛礼就这样死去,只要活着,他就还有机会。
他唤出惊海,举世无双的法器此刻却是明珠蒙尘,那道神性也失了联系。可寂北知道,自己的意识在被侵蚀,他若再放任下去,只怕就不再是白夜寂北了。
“把它带去,龙渊殿。”
尺素得了命令,即刻去准备。商老板既然要亲自前来,想必是做好了准备。尺素恐生事端,这必要的守卫定是要提前安排。
至于这惊海,罢了,想来只有龙渊殿这一个归宿了。
“这惊海怎么会成了这模样?”
百里宴也替这样一件绝世神兵可惜,只是主人与法器心意相通。惊海那一日失控后,便再也不似往昔,难不成是法器主动抛弃了主人?
可这寂北的法器,竟会如此在乎凛礼吗?
寂北眼下乌青,却也不回答,只是让他看住楼的入口,任何人不许进入。
保不齐洛商会使手段将凛礼抢走,以寂北对他的了解,洛商一定干的出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