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的气息已经和这片空间融为一体,用灵识无法探查出来。
他穿着与战场上制式相同的甲胄,头盔被卸下来,身上很干净,露出来的皮肤较为白皙,上面有多年征战留下来的伤疤与老茧。
但与刻板印象中的武将不同,他的面容很清秀,甚至带着女气,丹凤眼,窄双眼皮,细长的平眉,眉尾一颗小痣,周身威严的气场与柔和的面容一冲,形成一种奇异的和谐。
脸上面无表情,亦或是不知道做什么表情,静静地坐在池塘边上的草丛中,如果不是间或眨动的眼皮,他被认成雕塑也不为过。
盛江山他们走至他面前,他仍是旁若无人地坐在那里,仿若多年前的一道幻影。
陈清昼用折扇在他面前扇了扇,那人仍是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呆呆地眨动眼皮。陈清昼疑惑道:“师姐,我们找他真的有用吗,确定他可以让我们出去吗?”
他又把扇子合起来敲了敲那人的肩膀:“要不我们还是再努努力试试可不可以强行冲破。”
他们三人被吸入空间后,首先便尝试了用武力破除的办法,可是空间秘法毕竟是仙人所涉及的领域,他们用尽全力最后也是徒劳无功。
池弦月摇头,虽剑术天赋不算顶尖,但是长于术数法诀符文阵法之类的杂学。
“不可,我曾阅读古籍,被困幻境空间共有两种出境之法,首先便是强行出境,我们方才已试,实力不足,这条方法于我们无用。再次便是瓦解幻境空间的根本,此处空间虽是依托记忆为人所开辟,但是它运转存在的基础仍是记忆之人的执念,或是怀念,或是怨恨,我们所看到的场景也是这执念的一部分。”
纪曜灵抱剑环顾四周,最终定格于池塘边那人身上,微微拧眉:“只是不知道,他的执念是什么了。”
陈清昼哀叹:“谁知道呢,他能不能回应还未可知。说不定我们就要在这里了此残生了。”他抚额叹道:“师姐啊。好惨啊我们。”
池弦月给他一个眼刀。
盛江山蹲下身,好奇地在那人面前摆摆手:“他是不会动吗?”那人跟个木偶似的,她食指抵拇指在他眼前弹起来:“执念?我看话本里这种将军要么是为情所困,要么是壮志未酬,还能有别的吗?”
她又仔细看了看那人的面容,试着用手戳上去。
纪曜灵默默站在她旁边看她玩了好一会儿,这会儿看她得寸进尺起来,蹙眉阻止:“小心,我们还不知道他有没有风险。”
盛江山收回手,拍拍衣服站起身,抱怨:“我就看看嘛。”
讨人厌的纪绥。
纪曜灵不说话了,余光似有似无地看向盛江山。
许久,那人偶似是终于上上了发条,面部肌肉开始缓慢动起来,他眼睛慢慢瞟到上面,看向纪曜灵几人,面部肌肉不熟练地跟上,嘴巴嗫嚅,像是很久不曾说话,找了几遍感觉:“啊,啊。”
声音柔和低沉,带着涩与哑。
陈清昼讶异:“他竟会动?”他用折扇一敲脑门:“是我唐突了,宋兄在此地多年,想必是没有反应过来。”
宋景幽“啊啊”了一阵,逐渐找回说话的感觉,只是仍是慢吞吞的:“你们是?”
陈清昼道:“我们是来铲除怨灵的白云宗弟子,不慎掉入此空间,请问主将是否有未解决的执念需要我们帮忙破除。”
池弦月补充:“唯有解决您的执念,我们才可以出去。”
盛江山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宋景幽又活动活动面部五官,不甚熟练地说道:“执念?”
他像是想要拧眉思考,可眉毛只是乱飞在额头:“我的执念?我没有执念。”他肯定道。
他没等大家说话,颤颤巍巍想要站起身,试了几次都不太成功,纪曜灵上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拍开:“别、别碰我。”
他最后撑着膝盖弯身站起,兀自活动了一刻,动作逐渐流畅,注视众人:“见笑了,太久没动,我是宋景幽,殷晋两朝战争的主将。”
他又回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把你们困在这里很抱歉,可是我真的没有什么执念。”
信誓旦旦说自己没有执念的往往是执念最深的,盛江山不由吐槽。
池弦月自然不信:“您作为一道记忆残影在此地存在的根本便是执念,怎可能没有。”
宋景幽笑笑:“你们修仙之人的灵通我一介凡人自是不懂,但没有就是没有。”语气温和但坚定。
盛江山自是不怕,她有娘亲给的底牌,但她还是装作一副哭唧唧的样子望向纪曜灵眼眸水润:“曜灵,想必我们只能一同殉在此处了。”话毕,所有人都被肉麻地打了个寒颤。
纪曜灵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
陈清昼没想到盛江山两人是这样的相处方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
宋景幽虽然也被肉麻到了,但他还是温和地给出了建议:“我的确没有执念,但我记忆有损,许是忘了吧。”
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忘吗?
盛江山不可思议道:“您就没什么未尽的愿望或是相见的人吗?”
宋景幽摇摇头:“战事已经要胜利了,多年征战即将结束,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大家没门了,宋景幽声声坚定。作为秘境的灵魂人物,他与空间近乎伴生,因此也动不了他。
陈清昼摇头转身:“看来真的只能被困死在这里了,我大好的人生啊,就要结束了。”他假作悲戚地用袖口拭泪。
池弦月也转过身,满脸坚毅:“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路吧。”
盛江山和纪曜灵跟上。
他们四人看似要走,可步子极慢,时不时用灵识感知着后方。
“其实……”
后面传来迟疑的声音。
几人停步,转身,眼中暗含期待。
看他们齐刷刷的步子,宋景幽微愣:“其实,我有一个不知道是否算执念的念头。”
盛江山频频点头:“肯定算。”
宋景幽微微皱眉回想:
“我好像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