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徵不禁红了脸。
偏殿的厨房里，几个宫女站在云锦旁边，看着云锦从墙角刨出一把野菜来，在水里涮了几下，就丢到了铁锅翻炒了起来。
宫女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云锦姐姐，您就给国相吃这个？”
云锦一边炒一边说：“就吃这个，五月的苜蓿，虽然老了点，却也清爽可口。”
宫女道：“可……可我看御膳房都拿它来喂兔子，说是牲畜吃的……”
云锦道：“牲畜吃了都没问题，人吃就更没问题了。”
云锦很快就将苜蓿炒好，盛入盘中，看着案旁的其余三道素菜，满意的拍了拍手，道：“好了，就这四道菜，你们端过去吧。”
宫女一脸担忧，“就，就这四个？”
云锦道：“就这四个，给国相吃了，我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宫女觉得给国相吃了这个她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但是云锦发话了，她们也不敢再多言，只能端着四盘素菜和两碗面糊进了屋。
似乎是怕顾景崇发火，她们把菜放下就退出了屋子，看都不敢看顾景崇一眼。
姜徵看着桌上的四盘黑乎乎的菜，觉得云锦还真是‘随便’，这品相甚至还不如她们平时吃的，心中虽然没底，面上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柔声道：“云锦手艺粗陋，望国相不要嫌弃。”
卓珩知道顾景崇是赵国人，在南方长大，素菜倒还好，这面糊估计顾景崇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的。他心中不禁有些担忧，正准备去屋外吩咐宫女备碗米饭来，却听顾景崇轻声道：“挺好的，有心了。”
桌上的四道菜已经失了本来的颜色，根本看不出炒的是什么，顾景崇拿起筷子，定了一瞬，才夹了离他最近的一道。
入口微涩，带着淡淡的苦味，却也不掩草木的清香，顾景崇问：“是苜蓿？”
姜徵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他还能吃出来，“是的，国相吃过苜蓿？”
“嗯。”
姜徵觉得他既然吃过苜蓿，那说明他以前的日子也不是太好，便放下心来，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面糊，一边用余光偷瞄顾景崇。
他吃相还真是斯文的好看，薄唇微合，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都不会有太大的动作，若不是与他同坐一桌，倒觉得他是在像吃山珍海味一般，优雅高贵。
“太后……常吃这些么？”顾景崇轻声问。
姜徵知道自己发挥的机会来了，微笑着说：“这几样素菜也就夏天能吃到，冬天吃不到这么多，也不算常吃。”
她话说的不轻不重，就像是随意唠家常一样，并不显得苦情，却又恰好停在了关键处，像是在等着顾景崇发问。
果然，顾景崇问道：“那冬天吃些什么？”
姜徵唇边的笑意加深，一双眼睛凝视着顾景崇，道：“冬天就吃些面糊。”
顾景崇心头一痛，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语声竟是有些沙哑，“冬天冷吗？”
姜徵将他微妙的动作收入眼底，悠悠道：“习惯了就不冷。”
她说的轻描淡写，顾景崇微垂下眼，幽深的眸底暗沉如夜。
西北的冬天，怎么可能不冷，自己问这些，又有何意义？
苦涩从舌尖蔓延开，他的心也在苦涩中慢慢的沉了下去。
窗外天色渐暗，已过黄昏。
顾景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心中五味杂陈，他轻声说：“多谢太后款待，臣不叨扰了。”
姜徵看着顾景崇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微笑着站起身子，目送他出了门。
顾景崇走到院中，余光忽然瞥到了路旁盛开的白色小花上，金色的夕阳给花瓣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那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小巧而娇嫩。
顾景崇的脚步顿住，走到花旁，微微俯下身去，修长的手指抚过花瓣，若有若无的香气弥散开来。
是蔷薇。
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姜徵正巧从窗内望了出来，刚好就看到了他在花旁驻足的样子。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微光顺着树梢落下，在他的锦袍上留下些许斑驳的痕迹，有风拂过，他腰间的金鱼袋轻轻晃动，反射出耀眼的金芒。
他凝视着眼前的花，神情柔和而专注，薄薄的唇瓣微扬。
这是姜徵第一次看见他笑。
像轻云一样，淡淡的，却令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容。
姜徵觉得他此刻就算是折了那朵花，那朵花也是非常幸运的。
可他轻轻放开了手。
花枝晃了晃，花瓣完好如初，就像是不曾被人触碰过。
他直起身子，对身后的卓珩淡淡道：“走吧。”
卓珩不懂花有什么好看的，挠着头跟在了顾景崇的身后。
姜徵远远地望着那朵花。
真好看。
宫女将桌上的剩菜收掉，看着趴在窗前出神的姜徵，也不知她在看什么。
姜徵指着远处的花，吩咐道：“把那朵花折给哀家。”
宫女不解，“哪朵？”
“就是国相摸过的那朵。”
宫女们挑了半天，才将那朵幸运的花递到了姜徵手中。
姜徵凝把花插到了桌上的柳叶瓶里。
还真是三生有幸的花。
喜欢就折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