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屋里看了一圈儿,叹了口气。
嗐,原也没指望能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屋子里找到什么能当礼物的东西,等会儿还是出趟门吧。
在日本这个地方,最常见的礼物是点心,在不知道送什么的时候,送点心肯定是没错的。
我去附近商店街转了一圈儿,也看到了不少包装精致的和果子礼盒,但我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儿。
——我是个外国人啊?
就,我一个开种花料理店的,为了和小弟表达感谢,我给人送霓虹的点心,这怎么想都很怪吧!
不行,事情一旦涉及到了我身为种花人的尊严,就变得严重起来了,我决定给我的小弟好好展示一下我大种花的点心。
我的出租屋里其实没多少炊具,毕竟就一张嘴嘛,没有什么是一个炒菜勺不能对付的。
工具虽然简陋了点,但我算了下时间,现在再跑去店里折腾一趟可能就来不及了,我还没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不能本末倒置。
我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算是找出了一小袋面粉和一把黑芝麻,还有几粒之前煮螺蛳粉时候剩下的花生,得嘞,这不就是一道糖酥饼?
糖酥饼的精髓在酥和香,其中香味儿很好办,有熟芝麻和花生碎做衬料,加上白糖熬一下,怎么都好吃,而外面的酥皮却是要点门道的。
先和两个面,一个水油调,一个纯油调,醒好之后两个面包着擀在一起,然后来回抡着叠好擀平反复几次,让面饼分出层次,加上油酥的劲儿,才能烤出那种酥脆的口感。
调和馅料的时候也有门道。白糖嘛,加热之后就会化成糖水,要是放冷了吃还好,万一有人嘴急趁热,很容易烫到。为了避免糖馅四处乱淌,可以往里面稍微调一点面,这样能固定口感,避免危险。
饼子捏好之后就可以上锅。家里的炒锅不是专门用来烙饼的饼铛,受热情况差强人意,但酥饼这东西又不能总来回翻腾,不然铁定掉渣,我就只能端着锅来回晃,均匀火力,总算在太阳落山之前顺利让这锅外酥里香的饼子出锅。
我可真是个好老板,这员工福利放在哪儿不得说个一绝啊。
天将黑的时候,我提着一盒点心来到了电车站,然后我就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图样图森破了。
大概是因为我不通勤太久,怎么就忘了晚高峰这个可怕的存在啊!
看着站台里的人山人海,我感觉那种缺氧的眩晕感又来了。
我的酥饼受不了这么大的委屈,好家伙,在那种满员电车里挤一路我的饼还不都碎成渣了啊!
我转身想走,寻思着不然还是打车吧,打开Uber算了一下距离,我又默默停下了。
……我钱包受不了这么大委屈。
站台的工作人员可能看我表情不对劲,好心过来问我一句上车吗?
我问下一班是几点,他说二十分钟之后。
二十分钟,且不说去救场来不来得及,二十分钟之后这个站台肯定还是现在这副样子啊!
我咬咬牙,说,上。
我为管理员那条命可牺牲太多了。
下车之后我心情忐忑地看了看自己的酥饼,发现还好,因为外包的盒子是硬的,倒是没碎得太厉害。
我松了口气,提着我的酥饼朝着田中太郎的公寓走。
敲开门的时候田中太郎表情有点诧异,问:“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做了点酥饼就想起你了。你昨晚那么照顾我,我犒劳犒劳你。
他说老板你太客气了。
上楼之后我假装漫不经心地跟他旁敲侧击,说还以为进来之后又要被你们楼下那个管理员说三道四呢,还好那人不在自己办公室,这时间是下班儿了?
他笑说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小心眼,还为早上的话记仇呢啊?
我说是啊,我可记仇了。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变了脸色,问我:等等,你说管理人不在?
我:对啊?刚刚往值班室瞅了一眼,灯是黑的,没看到人。
“老板你先进屋坐一会儿,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说着,他就顺着楼道跑出去了。
看这个反应就知道,他应该也参加那个住民会了。
而且他发现了什么。
但现在的关键点不是在楼底,而是在楼顶啊。
那个管理员,死亡原因是坠楼来着。
我没进田中太郎的家,而是顺着楼梯一路上了天台。
其实我不知道管理人坠楼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但我想阻止,只要我在事发地点蹲守,应该就能够做到点什么——
但我好像还是慢了一步,冲上天台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了那个老头身上缠着乱七八糟的电线,不受控制地往楼下跌。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那一刻我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就是觉得我得抓住他,我不能看着他这么掉下去。
然而奔跑的速度又怎么比得上坠落的速度呢,我只来得及抓住一把绷直的电线。
下面的人下坠的势头暂时停住,似乎悬在了三楼的位置,但我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平衡,电线很快会绷断,这个人还是会掉下去,然后,死掉。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感觉自己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了,喉咙里发出本能的尖叫声,我听不清自己在叫什么,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遥远的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的,坚定的,带着某种安抚的意味。
那是田中太郎的声音,他在楼下,对我说:“没事了老板,我在下面,现在听我的话。”
“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