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沅安连忙按住成淑仪,道:“好妹妹,好妹妹!别气了,平日里倒是看不出你心里啊,这般亲近左昭仪,如今到了苦头上,倒是教人看出人心了。”
成淑仪叹气道:“我不是亲近她,就是觉得她是个可怜人。咱们姐妹,不论家世大小,遇到难头,总有人替咱们谋划。左昭仪却是举目无亲,内宫无媎妹,外朝无兄弟。我只不过替她多忧,也没有什么助力。”
成淑仪一席话了,杜沅安和贺淑媛相向一视,神情也都暗淡下来,一时间倒也静下来了。
成淑仪见两人不言语,僵持不下,便一拍额头道:“前几日,我阿娘来与我小叙。阿娘说阿爹在石太傅庆生宴上谈及将我三妹也送进内宫,有事二人也可共谋。谁知,安平王却道,贺侍中好一招卖女求荣!气得我阿爹当场梗住!虽说我家三妹性子不宜为后妃,但安平王当面羞辱属实使人难堪!”
贺淑媛听及愤愤道:“哪个女儿家能同她一样,出身便是天家之子。及笄之年便封了章武公主的称号,划了整个北亭郡做她的属地。先帝驾崩之际,又加封了安平王。她惯会说风凉话,身为女子,不锁在宫墙里,就是困在宅院里,哪里去寻第三条路?”
杜沅安见贺淑媛神情激动,言语冒犯,不由得劝道:“贺妹妹,你少说几句。安平王可不是普通公主,她受封为王可是先帝之女中的独一份。安平王十四岁便出任宗正寺少卿,十六岁官至宗正寺卿。十七岁又擢为光禄大夫,十八岁为中书监,尔后承蒙先帝遗泽才受封为安平王。她自然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内宫女子的,但外朝男子她也是极为轻视的。她可不是仅仅靠先皇得势的,她是当朝正一品的权臣,怕是对谁都是如此的。”
成淑仪听了杜沅安一番偏袒之言,心里又怒又疑,不由得质问杜沅安:“贵嫔夫人,你再袒护安平王,她能低头看你一眼吗?你向来是不喜欢趋炎附势的小人样子,怎的如今要为权倾朝野的贵人说理!贵嫔夫人是见左昭仪气焰将息,要为自己寻一些好路了吗?”
成淑仪的忿忿直击到杜沅安的脸上,杜沅安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摇头道:“我哪里要攀安平王,成妹妹也太多心了!”
贺淑媛听了成淑仪的话,眼里也浮出试探和震惊,开口道:“你素来与安平王无瓜葛,为何现下如此反常?枉我们……你竟然……”
杜沅安心里浮现出强烈的不安,如同一只巨鹰投在草原上的黑影,盖住了她。杜沅安轻摇头道:“我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做了安平王的狗腿?对么?”成淑仪猛地抽出杜沅安按住的描样本,护在胸前道:“你也配看我的东西!”
杜沅安百口莫辩,她心里清楚如果今日不说明白,往后她在内宫是真无立足之地了,她板正了腰身,开口道:“我只不过是常常乱想,若是我晚生几年,是否就能入安平王府,在前朝为官。你们不知,我为女儿家时做的文章,整个宗族的同辈弟兄,没有哪个比得上我的,如今却日日在内宫里打转,只为嫁娶忙……”
杜沅安本以为自己是能镇静地讲出来自己的不甘,委屈却占据了她的眼睛。成淑仪和贺淑媛望着杜沅安流泪的双眸,也都感同身受,垂下泪来。
桓越半个身子都倚在桌子上,双眼无神,姿态很是不雅。
“殿下唤我,所为何事?”穆桦的声音敲醒桓越。
桓越回神,身子依然摊着,道:“倒也没有大事,安明近来如何?”
“安明事事都是与殿下汇报的,不知殿下为何突然问我。”
桓越站起来,靠近穆桦,“你们两个,肯定背着我,不知道干了什么!”
穆桦觉得后背一麻,不知道该坦白还是该硬着头皮假装瞒下来,“殿下,臣——”
桓越挥手止住她的话,道:“你俩想做什么就做去吧!只是小心行事,别惹出祸端。这些时日我忙得很,可没时间帮你们收拾烂摊子!我倒是盼着,你们什么时候真的能瞒住我,我才能真的放心呢!”
说完,便跨开步子,出门进宫了。
穆桦也回到自己的屋里,思前想后,还是准备修书一封,告诫安明不要再节外生枝,封好书信,在手中摩挲良久。安明要是读完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只怕不仅不听,还得变本加厉。穆桦只得将这一封书信烧光了,并决定往后几个月不再与安明互通消息,晾晾她挑事的劲头。
穆桦正想着,有人叩门,原是顾衡传唤她过去,于是匆匆随着来人往东院去。
顾衡一见穆桦就笑吟吟道:“本主在故国的时候就听闻大周佛风盛行,凝雨寺的主持更是德高望重。不知道是哪一位,烦请你替我请来。”
穆桦应和道:“回殿下,凝雨寺的主持学的佛法与大卫是相异甚远。依臣之见,不如往城南凝光寺去,请那里主持,他是最能镇魔消靥的。”
顾衡摇摇头道:“本主近日倒是精神很好,并无不适。只是想未进宫之前领略一下大周佛法的风采,还望你为本主寻来。”
穆桦只得允诺退下,暗想顾衡刚刚言语很不对劲,就唤人往桓越处报信,自己骑马往凝雨寺去了。
穆桦垂着头,抵在门内,不敢抬头看屋里的三人。若是自己再谨慎一点,便不必闹出这一出了,她从来没见过桓越如此紧张,蹙起的眉毛皱得像两点。
“主持,本王希望你清楚一点,顺淑长帝姬是未来大周的皇后,你若存害她之心,十个凝雨寺都不够陛下罚的。天子之怒,流血千里啊。主持出身太佛家,难道就忍心生灵涂炭,损你功德?”
只见主持神情泰然,不为所动,双掌落于双膝,亦不言语。
桓越不再劝他,转向另一位落座的人——顾衡,她的语气也缓和下来:“长帝姬,这位主持是今年在前主持圆寂后才荣升此位的。并非七皇子旧相识,你切切不能被他迷惑,帝姬还是最好听本王一言。”
顾衡满脸坚毅,合上双眼,头颅微晃,鬓边的玉坠颤动,闪起来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