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冬,本该银装素裹的景色,被一场迅猛的瓢泼大雨顷刻覆灭,本就阴沉的天色,在此刻显得异常冷煞。
京城郊外的小路,蜿蜒泥泞的路面被一层水色覆盖,难以行走。先行的女子身形干脆利落,似无察觉般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即使瑟瑟地北风卷过浸透的鞋袜,寒到了骨子里,也未置一词。
身后落于几尺远的男子面色青白,趟过一次次污水,加上接连几日不曾好好休憩,身子早已体力不堪,冷得发颤,上下唇齿不由自主地磕碰在一起。男子认命般闭眼,似下定决心喊道:“王小姐,我……我走不动了。”
仔细听去,还能听到牙齿在猛烈打颤,以及些许带有悲愤的不堪。
不知道那不堪中带有几分自己对自己的不如意,还是不敌姑娘家的羞愧。
王姜凝停下来动作,在脚底漾荡的水声圈起一层层涟漪在此刻微停,她并未回头,而是抬头看向昏暗黑沉的天空。
乌云密布,皎白的月色被藏在厚厚的云层里,只透露零星半点的边缘光色。远山的乌鸦在夜间鸣叫,像是凄厉的冤魂。
今日便是第四日了。
王姜凝微微眯眼,在心中暗算。她回身走到柳宗清身边,柳宗清抬眸看向离他越来越近的王姜凝,心中的愧疚像是洪流般发泄了出来,他低低的声音带有文人的秀气,他说:“对不起,王小姐,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拖你后腿了。”
“无事,这几日我们确实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今日就先在此地好生休息。”
王姜凝原本沉重的表情微微放松,那双极致坚毅冷静的眼眸微微上挑,而后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任谁见了都觉得被迷了几分眼。
柳宗清面颊染上绯红,他慌慌张张地撇过眼去,视线探寻到一个离王姜凝不近不远的位置,快步朝那个地方走去,又偷偷地望向随意坐在那地的王姜凝。
彼时的他不知所措,既像是守着规定下繁文缛节的愚者,又像是无法克制已经越界情谊的反叛。
反复来回波动的思绪惹得他心烦意乱,抬眼又见王姜凝身着轻简便衣,坐在一块岩石之上,慵懒又随意。
明明两人奔波几日,身上衣服已然不堪,虽然王姜凝身上却没有发现特别惨烈样,却也好不到哪儿去。倘若没有今日的一场雨,他们或许也不会落入如此窘境,也不至于湿透的裤脚,污泥飞溅都与夜色融为一体。
沉沉月色随着乌云退散,露出些许白月。还没等到能安心入睡,不少的马蹄声在夜色中穿梭而来,踩踏的声响以及迸溅的水花无一不让人心生警惕,天空突然零落朦朦胧胧的雨丝搭在脸上,起了几分痒意。
柳宗清猛然睁大双眼,仿佛像是被下了诅咒般定住,而后才着急忙慌地提醒喊道:“王小姐,我们赶紧躲起来吧!他们似乎要来了!”
王姜凝抬眼看向在拐角处已经出现在眼前的人,突然弯唇笑了,已经来不及了。
看清来人的柳宗清如同被一桶冷水从头浇灌到脚步,遍体生寒。太子殿下居然追到了此地。
为首的那人坐在高大的红棕烈马上,身穿华贵精秀的银色便衣,衣领绣着细腻的金色纹理,手腕上的护甲在月色的照耀下,泛起冷色的白光。他容貌清贵,世人皆称为他有仙人之姿,温润如玉。
可王姜凝看过不一样的张行浅,比如现在。张行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如同冷冽刺骨的寒冰,又像是即将崩塌的雪山,仿佛在顷刻间覆盖消亡。
没有人能忍受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同别的男子私奔,自然也没那么大度放过这样行径的人。
王姜凝很好奇张行浅怎么处置自己,即使落入危险境地的是自己,她仍旧摆出一副好看戏模样的姿态,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
王姜凝笑着问:“太子殿下,如今还打算带我回京城吗?”
“为何不带?”张行浅下了马,身姿依旧挺拔坚韧,他不急不徐地走前看她,“你为了不嫁给我,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王姜凝见他目光沉沉,凭借薄稀的月光上下扫视一番,似乎察觉没有受伤,从而松了一口气。神情转而又变得温和,又回到了所有眼中的翩翩公子模样。但王姜凝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副皮囊下的内心。
朝中局势错综复杂,王姜凝虽然没有深入了解,但也知道不少。
朝堂有一半权力与人心的掌控握在了太子手中,加之皇上这几年身体日益疲乏,已有老态之势。太子生母的皇后又常伴皇上左右,即使有驾崩之势,最先得知消息的人定是太子殿下,出了任何意外也叫旁人没有可乘之机。
如此一来一看,太子的势力是迅猛生根的大树,难以撼动的岩石,早有立足之势。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行浅为何拿着她不放,明明是无法撼动的存在,明明不需要依靠将军府的势力,可他偏偏要娶她不可。
或许是害怕将军府的兵权,可她家中长辈远在边境,势力不足为惧。
她听着张行浅踏着湿漉漉的水渍走来,脚底荡出的波纹在月光下像是一串又一串的银色手铃。看见张行浅身后的侍卫防备的跟随同行,不禁冷笑,她怎么敢对太子动手呢。
在张行浅靠近时,柳宗清突然冲在她的身前,挡住了张行浅的步伐。张行浅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并未隐藏,他缓缓抬手,下属瞬间明白意思,将人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