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无事可做,不如看看李悦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梦到她,而她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留在这世间。
女人自己开车来的,李悦就坐在副驾驶,两人系上安全带后车辆发动,江鱼蹲在后座上听她们说话。
“悦悦,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我已经约好了彭医生,等会儿我们去跟他聊聊。”
“一切有妈妈陪着你。”女人停在一处路口等红绿灯。
李悦用纸巾擤着鼻涕,“可是……我要是站出来……”
“妈妈,当初她们打我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有人能站出来就好了……可是没有人……”
“是我害死了她……要是我站出来帮她,跟她说话,要是我……”
“可是我好害怕……妈妈……”
女人又抽出两张纸递给李悦,“好了好了,别哭了,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都过去了,没事的。”
“妈妈,过不去的,江鱼死了!我看到血流了一地,过不去的。”
“可是顾一诺走了,她转学了,她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
李悦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一边说一边哽咽,词句里的信息密度太低,江鱼只好费脑子筛选出有用的信息:李悦也经历过与她类似的事。
江鱼记得李悦是转学生,高二的时候才和她成为同班同学,入学之后成绩优异,各科老师都挺喜欢她的,性格娴静,与同桌关系亲密。
如果李悦也被霸凌过,那只能是转学之前,因霸凌才转学。
所以李悦才会对她的遭遇如此感同身受,却又没有勇气站出来替她说话,一直看着她反复挣扎,最后等她死了才满怀愧疚地到她碑前祭拜。
江鱼脑子里乱哄哄的,很烦,很烦。
女人把车停在一家医院的车库,随后替李悦擦干泪,带她轻车熟路地找到心理门诊,然后上楼,推门进入一间心理咨询室,一个心理咨询师已经等在那里。
女人拉着李悦坐下,把曾经的经历对着咨询师详细叙述了一番,江鱼在一边听着,还好这一次的谈话信息密度还挺高的,她先前的猜测得到了大部分验证,甚至还补充了许多细节。
之后女人出去了,等在走廊里,李悦单独和咨询师聊了很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她看到尸体的时候有多害怕,说她愧疚、悔恨,说她曾经多么多么想要挺身而出,可事实上却什么都没做。
李悦提到了昨晚的梦,梦境的细节与江鱼的昨晚的经历一一对应,江鱼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咨询室陈设简单,窗帘半拉上,空调呼呼发散出冷风,江鱼耐着性子听完了一个冷眼旁观者全部的忏悔。
李悦这样的人,同大多数冷眼旁观的人一样,出于自保和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所以冷冷看着她,可能,也是想看热闹和笑话吧。
但江鱼又无比清晰地知道不可对人性抱有过高期待,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让她懒得责备和记恨,却也无法释怀和原谅。
这种爱与恨模糊不清的感觉,讨厌却又同情的情绪交杂混合,让她觉得烦,很烦。
李悦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咨询师又和她聊了些别的,聊到一年后的高考,还让她做了几个小测验,又说了些轻松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对江鱼来说时间过得很慢,两人之间的每一次对话她都听得很清楚,消化得很快,两个小时之后李悦走出咨询室,她的母亲进来和医生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带着她离开了。
江鱼没有跟着她们离开,想要知道的细节都知道了,她开始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开始想怎么结束现在这种状态。
一切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未知的僵持状态,江鱼只好四处转转,权当散心。
这是一家定位为主要治疗精神疾病的医院,心理咨询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分支,江鱼在毗邻的几栋建筑里四处乱晃。
这里与普通的医院不同,这里很少有流血和匆忙的急诊,只有——
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人,奇怪到以正常人的眼光去看会觉得可怕。
有人忽然就毫无缘由地抱头痛哭,有人大声吼叫,有人忽然瘫倒在长廊上抽搐不止,两个护士急忙把他带到房间关起来,还有人的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显然是自残所致。
一个房间里忽然传出一阵近乎野兽般的嚎叫,江鱼穿透过墙壁,见到一个男人在床上挣扎不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满脸通红,护工将她的四肢束缚在床上,然后注射了一管药剂他才慢慢安定下来。
安静下来的男人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迷迷蒙蒙地睁着眼和护工说话,眼神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蒙。
重度抑郁,焦虑发作,双相障碍,精神分裂症……江鱼一天之内接触了好多活生生的病例,见到了这些只在书上读过的词语的背后的含义,轻症的人还好,重症的人一天当中经历着约束、拘禁、麻醉、电疗……